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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间宽敞又明亮的屋子,微风带着院中的玉兰花香透过支起的窗棂飘进来,满室的芳香。

    屋子里坐了十多名学生,均是在十四、五岁的年纪,男女皆有,一人一张桌子的坐在下头,听着首座上的先生讲授。

    先生的声音实在太过平板,听的众人昏昏欲睡,各个都恨不得及早结束课堂。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他们还没有那个胆量跟先生对着干。

    然而学堂里有十多名学生,他们不敢,自是有胆子大的说话了。

    “先生,你一直说的‘即是同为巫灵族人,当休戚与共,守望相助,是为情义’,我有一点不明白,想问问先生。”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了话语的先生皱了皱眉,并不意外的看着这名说话的少年,压着心里的火气,语气里颇有些忍耐道:“可。”

    “先生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困难来临前,我们不可丢下羸弱的族人自己逃命,否则视为不义。”少年面无惧色的正面迎视着先生,朗声道,“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旁的时候好说,假如是遇上了像灭族这样的大难呢?留下,就意味着宗族的延续有可能断掉,逃走,却表示自己是个懦夫,这个时候我们应当如何抉择?”

    少年这一番铿锵有力的疑问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学堂,原本还在昏昏欲睡的众人立即起了精神,目光灼灼的在少年和先生之间来回游移,面上俱是遮掩不住的兴奋。

    敢如此大声对先生说话的,也只有身为族长之子的他了。

    先生听了少年的问话,脸一沉,声音些冷的说道:“自然应该是先护送族里的妇孺离开,青壮年留下来抵挡,为他们抢得一丝生机。”

    “可是他们实力低弱,就算是逃出去了,又如何能保证他们存活下来呢?”少年神色从容的看着先生,加大了音量再次问道,“若是他们在逃亡的时候被对方抓住了,或是没有能力应对意外惨遭不测,岂不是让留下来对敌的人白白牺牲?”

    学堂里十分安静,众人全都屏气凝神的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先生沉默片刻,道:“那依你看,该当如何?”

    “依学生看,应当首先由族里实力高强者聚集起来抵挡一阵,给其余人争取逃命的时间,待时间争取的差不多了便可直接撤离,无需战到最后一刻。”

    “什么时间才叫争取的差不多了。”

    “自然是在被对方团团围住之前。”

    “若是这个时间不够先前的人逃命呢?被对方抓住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怪他们自己动作太慢,怨不得旁人。”少年理直气壮的说道。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先生勃然大怒,呵斥道。

    “学生哪里胡言?”少年不服气道。

    “这一条族规存在数千年,你可知为何族里会有这一条族规吗?”先生冷哼道,“这一族规便是为了保存宗族火种,实力高强的人在对敌后有可能逃脱,但若是不为族里妇孺争得足够的时间,他们便必不能活,这一族规是为了让族人尽最大的可能活着。”

    “先生也说了,实力高强的人在对敌后只是有可能可以逃脱,万一逃脱不了呢?同样的,就算为族里妇孺争取最大的时间逃亡,路上也有可能遇到各种危险,这一族规便是用必能换可能,实在让人无法信服。”

    “你!”先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一时语塞,余光扫向懵懂看向他的十多双眼睛,面皮一阵抖动,想说的话梗在心里,憋得慌。

    族里虽有这一条族规,如何执行却也是看个人理解。

    这条族规的出现自然不是为了让身强力壮的族人白白送死,只是为了避免大祸来临时会有贪生怕死的族人只顾自己逃生不管族人安危才会定的这么一条族规。

    以往也不是没有族人对这条族规感到不满,却没有人提出来过,因为这个问题问了,容易引起族中非议。

    如今却被身为族长之子的他提了出来,先生脸上不太好看。

    “君哲少爷既然对这条族规如此感兴趣,不如回去问问族长吧,整个族里最清楚族规的人,也就是族长了。”

    先生最后拉下脸,抛下这么一句话,提前结束了学堂,功课都未留的转身便走了。

    虽然提前放学是大家都希望的,但在这个情况下被提早放学,坐在学堂里的人面面相觑,没敢立即离开,直到君哲收拾好自己的书袋,领着平常与他玩在一起的几个人离开,大家才一一离开了学堂。

    ……

    君哲迷蒙的睁开了眼睛,还未清醒的眸子看了眼没有光线的屋子后想起自己现在在哪,是个什么身份,又重新合上双眼,让自己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

    这么多年,他一直刻意回避着过往的记忆,不让自己回想起当初。

    然而最近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把思绪拉回过去,犹如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他丝丝缠绕在里面,挣脱不开。

    君哲轻呼了一口气,还是慢慢坐起了身,听着安静的屋子里自己的心跳声,有一瞬间的出神。

    这些时日如此频繁的回忆起过去,也许是跟他的计划有关,如果他的计划能成,这个天下将是魔修的天下,而灵修,只能像如今的魔修一样,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生存。

    君哲无声地笑了笑,然而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

    他现在,已经是个魔修了……

    ***

    自在归元殿商量完的十天后,清嘉道君收到来自云薇仙子的传音,看着她传回来的消息沉默半晌,终于决定将这个消息告知于青阳宗与丹霞宗的两位掌门,邀请他们在太初门负责的据点处碰面,细说此事。

    当然一切都在私下进行,他并没有打算要公布于众,是以在发出去的信件上,重点圈了‘秘密会谈’四个大字,让另外两位掌门自己看着办。

    “朱长老,你怎么看?”收到传信的青阳宗燕掌门看着信件神情肃穆,静默片刻,方抬起眸扫了一眼身旁的人,问道。

    “清嘉道君传来的这封信上内容未必是空穴来风,我个人认为,可信度很高。”朱长老道,“早两天便有弟子向我汇报,说是太初门的云薇仙子下山搜寻高阶药材,她不单自己寻找,还托了门下的弟子一块帮着找,我原先就有些奇怪,在这魔修闹事的当头上,她将门下弟子派遣他用,太初门怎会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想来,也才明白,大约……是为了这信上内容所故吧。”

    “信上说,他们在据点附近的城池抓到一名形迹可疑的修士,多方逼问之下得到一个令人震骇的消息,便是万年多以前就已经灭族的巫灵族后人重新现世,并且就在苍穹界,所以他才赶着来信,想要与我们商讨一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燕掌门抖了抖手中的纸张,轻哼一声,“这清嘉道君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小,比他师父可狡猾多了。”

    云薇仙子下山行动在数日前,就是说他早就得知了消息,当时没有急着告知另外两个门派,而是先私下调查消息,等事情掌握的差不多后再来联络他们,这样在商谈事情时,太初门便可占据主导地位,他们这两个门派,反倒成了陪衬。

    朱长老只坐一旁,双目轻合,并不搭话。

    瞧掌门那不痛快的样子,他还是乖乖的装成一块石头吧。

    燕掌门见朱长老一副“你说任你说,不动就不动”的模样,气的吹起了胡子,却也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哼哼唧唧道:“既然清嘉掌门如此盛情邀请,那我们就当是给他一个面子,去会会他也无妨。”

    朱长老很识趣的点头应道:“掌门说的是。”

    而另一边,丹霞宗也是同样的情形。

    “小师叔,你怎么看待这封信?”丹霞宗掌门杜剑锋也看着内容一样的信件,问着坐在他对面的卫远帆。

    卫远帆闻言颇感到无奈的说道:“掌门师侄,你也知道我一向不管门派事,这……该怎么做我也不清楚,不如,你去问问我师父他老人家?看他怎么说?”

    杜剑锋点头说道:“小师叔愿意开这个口,自然是最好了。”

    卫远帆:“……”

    好好的,这怎么就变成他去开这个口了?

    老有一个给他下套的师侄,卫远帆感觉心很累。

    “掌门师侄,你也知道师父他……不理世事已久,我去问,只怕会被他直接轰出来……”

    杜剑锋只手撑着脸颊,点头认可的说道:“小师叔好歹还能见一见师祖伟岸挺拔的英姿,我们……怕是连个背影都看不到就被轰出山峰了……”

    末了还叹了一声,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的卫远帆嘴角直抽抽。

    光给他下套也就罢了,还喜欢卖惨,若是个娇滴滴的女修也就算了,想想一个中年大汉对着他又是眨眼睛又是撅着嘴的模样,卫远帆忍不住一哆嗦,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样的师侄,他可以不要吗?

    卫远帆叹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就做了决定:“去!”

    这件事情事关整个苍穹界,太初门拿到这个消息不好下手,难道没有得到消息的他们就可以庆幸了吗?

    杜剑锋的意见也跟卫远帆相同,他身为丹霞宗掌门知道的详情比卫远帆还要多,于是两人在商量过后,杜剑锋便决定照着信件上说的时间准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