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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庭聿吃了饭上来,子惜正坐在桌边,手里握着笔,微微俯着身子,表情认真,不知道在写着什么,或者画着什么。

    房间里只亮着桌上的那盏台灯,灯光打下一个光圈,光圈之内是她隽秀的字迹,还有洒在她头发上,像一层银霜般的朦胧光亮。

    光圈之外,全是暗影。

    战庭聿站在门口,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子惜,心头忽然涌上来一阵奇异的感觉。

    在黑暗中站的久了,便觉得四周都是如潮的水,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卷进极深的漩涡。看不清方向,除了那盏台灯,以及台灯下认真书写线条的女孩儿。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于是,他走进房间,打开了房间里最亮的那盏灯。

    女孩像是被惊到了,笔倏地停了下来,抬眸看着长相俊美的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每多靠近她一步,战庭聿就觉得心里的阴暗少了一些。等绕过桌子站在她身边时,心内的不悦已经被冲散的所剩无几了。

    他微微垂下眸子,看着白纸上画了一半的东西,声音不自觉的低柔,“在画什么?”

    女孩警惕性的,拖过旁边的一本书,盖住了那张画稿,随后起身离开桌子,声音如深山里的清泉,清凉冰冷。

    “随便画画。”

    子惜彻底无视了男人不悦的脸色,坐上了床躺下,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

    战庭聿走过来,她便背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他。

    被子摩挲发出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的响。

    男人在床前静站了片刻,盯着女孩的背影看了片刻,开口:“下月一号,我会公布婚期。”

    “……”子惜闭上的眼睛毫无波澜,呼吸均匀,似乎已经沉沉睡去。只是紧握着被子一角的手,出卖了她此刻的清醒。

    战庭聿的视线在那只手上稍有停留,而后垂下眸子,嗓音淡然的补充,“我们的婚期。”

    女孩呼吸微微一滞,覆在眼睑上的黑色睫毛轻轻的颤了两下,却始终没有睁开。

    身后,床褥微微往下陷了一些,男人的气息笼罩过来,将她包裹。

    子惜身子僵硬,却是忍着没动。

    她枕在脑袋下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下的冰凉刀把,只要她抽出来,必定能伤到他。

    这是她昨天晚上拿了放在枕头下的,为的就是这一刻。

    可当它真的到了,她却犹豫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你会拥有一个完整的婚礼,并且,会真正成为战太太。”

    他垂下的眸子,凝视着她的侧脸,却没有看见任何喜悦之情。甚至,她的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看上去就是那么的不情愿。

    战庭聿心底有些失望,可很快他的骄傲便将这份失望给压了下去。

    他从床上离开,依然站在了床边,居高临下的望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女孩,薄唇轻轻张合,“能成为战太太,是你的荣幸。”

    男人的脚步声沉沉远去,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子惜的双眼才蓦地睁开。

    凉凉的月色塞进她的眼里,没有半分期待的柔情,全是彻骨的冷意。

    公布婚期的第二天,安美兰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庭聿,你当真要娶那个温婉?”安美兰脸上挂着急切,她是真看不上那个心机戏子。

    要是战庭聿娶了她,那可有的忙活了!

    况且在她的眼里,温婉即便名气再高,那也绝对配不上她儿子。

    餐桌上,战庭聿继续安静优雅的用餐,压根没有理她半句。

    安美兰深知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性,知道这么劝不仅没用,还很可能让他产生逆反心理,抱着为了跟她作对的思想,非要娶那个温婉。

    于是,安美兰瞥了一眼坐在餐桌那端,一直低头安静用餐的子惜,忽然福至心灵。

    与其背道而行起反作用,不如以毒攻毒,或许会有效果?

    安美兰咳了一声,稍稍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庭聿,你就听妈妈一句,那个温婉虽然是个明星,长得也比较漂亮,但是娱乐圈里水很浑的。她能走到今天的地位,难保没有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你看,前一阵子不是刚跟那个不入流的小导演发生过绯闻吗?如果你当真要娶的话,依我看,顾子惜也比她好。”

    战庭聿淡淡的放下碗筷,神色自如的扫了子惜一眼,之后才抬眸看向安美兰,“那就听你的,娶她。”

    “……”安美兰呆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反转来的如此之快。

    她苦口婆心的劝了一大早上,战庭聿都么有松口的迹象,就把顾子惜扯进来溜了一趟,他就改变主意了?

    安美兰看看战庭聿,再看看顾子惜,一个神色如常,另一个一直低头喝粥,仿佛置身事外。

    “这……怎么回事?”安美兰还有点懵,也有点怀疑,“庭聿,你真听妈妈的,不娶那个温婉了?”

    战庭聿的视线落在顾子惜的身上,“你不是也觉得她比较合适吗?那就她吧。”

    安美兰又是一呆,“什么叫就她吧?结婚是人生大事,可不是儿戏。你怎么能这么随便?改变的这么快?”

    战庭聿显然已经不愿意再继续听她唠叨,站起身来,“我还有事,你可以自己离开,或者留下来,跟你未来的儿媳妇,好好的交流交流。”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餐厅。

    子惜的一碗粥喝完了,放下勺子,拿过餐巾擦拭嘴角,发现对面一道灼人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

    子惜抬眸,视线撞上安美兰的审视。

    安美兰双手抱胸,以一种不屑的斜视,睨着顾子惜,“我真的是很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我那高高在上的儿子,对你这么上心?”

    子惜微微一笑,“这还多亏了您,不是您劝,他怎么甘愿娶我?”

    “你胡说!”安美兰皱眉,“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庭聿他原本就打算娶你,而不是那个温婉,对不对?”

    知子莫如母,她的儿子她知晓,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两句话,就改变主意呢?

    这分明是他一早就打算的。

    只是她在电视上看见,战庭聿和温婉一起从医院里出来,又当着媒体的面说,下月一号宣布婚期,所以才会先入为主的一位,他所要公布的婚期,是温婉和他的。

    枉费了她昨天一整夜都没怎么合眼,大清早的就奔过来,劝了一大早的,嘴巴都说干了。

    到头来,却是捏错了重点,搞错了方向,反倒是成全了顾子惜!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安美兰心中十分懊恼,早知道是这样,她就应该劝儿子,不要这么早急着结婚了。

    战庭聿临走的时候,给了安美兰两个选择:要么走人,要么留下来,跟顾子惜交流交流。

    她选了后者。

    交流,自然是要交流的,并且还要好好的交流交流!

    沙发上,安美兰和顾子惜相对而坐。

    安美兰靠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敲着二郎腿,目光已经来来回回从顾子惜的身上,扫了几十遍。

    “顾子惜,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是哪儿人?家里是做什么的?是怎么跟我儿子认识的?又是怎么跟我儿子成为那种关系的?”

    回寒城之前,她只稍微的做了一些调查,知道战庭聿现在住在蓝海湾,知道他身边多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叫顾子惜。知道顾子惜以前是的员工。

    基本就这么多。

    战庭聿势力太大,她是不想查的太深,怕他不高兴。

    本来分别这么多年,母子之间的感情已经是很淡薄,要是再因此雪上加霜,对她来说可能不是多好的结果。

    再者她看见了顾子惜的照片,对这个女孩深深的不屑。像这种灰姑娘傍上大老板的故事,她在电视剧里看见的不少,一般这种女孩,都是装出来的清纯可爱,博取男人的欢心。

    但她相信,以战庭聿的性格,即便是暂时对这样的女孩子产生了兴趣,也不过一时。等过了兴趣阶段,顾子惜就会像是被丢垃圾一样的,丢出蓝海湾别墅。

    安美兰根本,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然而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意想范围了。她才发现,当初的调查,真是少之又少,对顾子惜的了解,也是少的可怜。

    话题,就从这里开始切入。

    子惜坐在那里,面色始终浅淡如水。

    安美兰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好像眼前的顾子惜,跟之前她见过的顾子惜,好像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左看右看,却是怎么也看不出来。

    “您的问题有点多,我就简单的回答一下吧,我是城南顾家的女儿。”

    “城南顾家?”安美兰皱眉喃喃,似乎觉得在记忆深处,有点熟悉的对撞,却一时间没想起来。

    子惜盯着她的眼睛,“我爷爷叫顾嵩,我父亲叫顾安然,我妈……叫慕紫嫣。”

    如果说,顾嵩和顾安然这两个名字,已经隐约让安美兰想起一些什么,那么慕紫嫣这个名字,便如一道天雷,劈中了安美兰的天灵盖。

    “慕紫嫣?慕紫嫣!!!”安美兰神情如见了鬼一般的瞪着顾子惜,声音都在颤抖,“你说你妈叫慕紫嫣?”

    “是的。我妈曾经是顾氏的首席设计师,慕紫嫣。”

    子惜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一双黑眸紧紧的凝视着安美兰的眼睛,似乎要在她眼睛里,套出什么重要的讯息。

    “……”安美兰已经被震惊的脸都绿了。

    子惜统共不过说了几句话,但信息量却大的让她难以消化。

    城南顾家、顾嵩、顾安然、慕紫嫣……多么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在被埋葬了多少年之后,终于再次被挖了出来。

    岁月变迁,可那件事还是那么的血淋淋,还是那么的让人不堪。

    顾子惜的样貌不断在安美兰的眼瞳里放大放大,渐渐的和她记忆中的那张漂亮的脸蛋融为一体。

    难怪……难怪她第一眼看见顾子惜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孩似曾相识……

    如今再看,尤其是那眉眼之间的神韵,简直太像太像了!

    安美兰蓦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神情严肃的瞪着顾子惜,“你是慕紫嫣的女儿?你当真是慕紫嫣的女儿?”

    而相比较于她的激动,子惜的反应简直不能再平淡了。

    “是的,我是。”

    话音落,安美兰忽然冲了过来,双手一把掐住了子惜的脖子,将她按倒在沙发上,双手死命收紧。

    前一刻还优雅如贵妇一般的女人,这一刻却已经疯了。

    她双眼赤红,眼里有浓厚的仇恨迸发而出,瞪着子惜就像是在瞪着某个逝世已久的人,恨不得将她再一次的掐死。

    “你个贱货,贱货!你死了还不消停,竟然还留下了一个臭不要脸的野种!我今天就掐死她,绝对不会让她再祸害我的儿子!”

    安美兰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她的手不断的用力,掐的子惜喘不过气来。

    出于求生的本能,子惜的双手在旁边不断摸着,希望能摸到一个什么东西,用来反抗。她的双腿也用力的蹬着,一下便将茶几上的杯子和水果盘都踢翻在地。

    哗啦脆响,引来了吴婶。

    “夫人,顾小姐……”吴婶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猛地反应过来,扑过来解救子惜。

    安美兰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哪里会是干惯了粗活力道大的吴婶的对手?

    不过三两下,就被吴婶粗鲁的拉扯开了。

    安美兰靠在沙发上喘气,几次想要再起来,却被吴婶拦住了。

    “你给我让开,我今天要收拾这个贱货!”安美兰喊道。

    吴婶拦在她面前,把子惜护的严严实实,“夫人,这里是先生的别墅,顾小姐是先生的人,请您不要伤害她。”

    子惜真的差点断了气,被解救下来之后,一直蹲在那,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捂着心口,猛烈的咳嗽着。

    嗓子眼里都被新鲜空气覆盖,越是大口呼吸,便越是觉得难受,咳的也越来越狠。

    不出三下,嗓子眼里就像是着了火一样,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