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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洗手台似乎被东西堵住了,血水堆积在水漕里,映出了我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在血水中的样子显得显瘦而又苍白了。

就当我看得入神时,忽然从那血水里看见,有个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这次我猛地回过头去,却听外面传来了医生的声音:“陈先生你好了没有?”

“好了。”我急忙拧上了水龙头。

回到医生面前后,我把情况大致跟他讲了一遍。其中难免有些细节遗漏,可他却总抓着遗漏的细节向我歇斯底里。说到底就是怀疑我这些事的可信程度。

之后更是问我说:“陈先生你是从事文学方面的工作,对吧?”

“不对。为什么你会这么问?”

只听他和蔼的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请你放轻松一点,我也是想帮助你。关于你刚刚说的情况,我们必须从你内在找出原因对吧?再冒昧问一句啊!”

“你问吧!”我觉得他就是在拖时间。不仅浪费我的时间还浪费了我的钱。这心理咨询可是按时间计费的。从刚刚到现在看着秒针一直转,我的心就一直拨凉拨凉的。

他“唔”的犹豫了一会后,道:“我看你现在的情况,的确跟心理方面的问题有关。就是想,你所说的那些情况,不排除你有自残的倾向。”

“什么?”我骇然一惊,“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身边死的人也很可能是我杀的了?”

他又扶了扶那该死的金丝眼睛,然后说道:“当然不排除有这种可能的。不过你现在来我这里就诊,确定是真有心理问题的话,可以减刑的。”

“不,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我其实自己也不敢确定。

他那令人反感的金丝眼镜擦得锃亮,反光时总能让我看见自己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我真想一拳挥过去,把那眼镜给砸了。

“陈先生,陈先生。”他用右手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你在想什么呢?”

我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从而使他又推断了一点:“哈,看来陈先生你还有些暴力倾向。不过这纯粹正常,生活压力大嘛,也会让人产生心理疾病。”

“嗯,哦。”我整个人犹如瞬间跌到了谷底。

他又说:“刚刚我想冒昧问的问题是,你是否曾经做过一些亏心事?让你一直都觉得特别内疚的那一种。有没有一些你一直想要忘记却忘记不掉的往事?”

我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皱着眉头讲道:“有吧!还很多。不过一直困扰的我倒是没有。就是有那么一些事,让我不时想起,就会觉得惭愧。比方说,就是刚刚提及过的,一开始在坟场里吃了人家一个水果。现在后悔死了。”

我们二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看见那窗外的天变了。原本还晴空万里,忽然就乌云密布。那些乌云十分有层次感,但是压得很低。

骤然间,狂风席卷,将窗帘都拂了起来。

这医生注视了我一会儿后,道:“陈先生你不用紧张,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嘛。所以这也是很正常的天气,你千万不要……”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不说了。

而从刚才,我就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眉间冰凉冰凉的。此刻我伸手一摸,发觉自己印堂这个地方,竟然流出血了。

难不成我的皮肤裂开了吗?

惊愕之际,我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发觉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回头看去的时候,只见窗外的天依旧黑得很是狰狞。奇怪的是,没理由堆积这么久还不下雨吧?

但我觉得自己晕了很久了。

就当我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那心理医生步入我的视线里,只听他说:“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我刚刚把你送到医院给你垫了住院费。”

说着,他将那张单子拿来给我报销。

我看了一眼手表,见时间才过了十二分钟,心里突然觉得诡异。适才晕倒之后,我似乎还做了一个梦。那个梦里梦见什么,我已是记不得了,但好像又看到那个白面女人。

“陈先生。”心理医生又一次叫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衣兜里响了起来。我先接听了电话,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了张敏的声音:“喂,陈远?”

“嗯,我是。”

“我们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我的心忽然好想被谁给猛揪了一下,“你不记得我们昨天怎么回来了?那你记不记得我们撞车了?记不记得昨天晚上你还让我听你的心跳?我们还一起去看了门房老伯。”

“陈师兄?我们以前见过他?什么时候的事?”电话里头的张敏好像把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说了,好像有什么事,我先去忙。”

说着说着,电话那头传来了许多嘈杂的脚步声,间中还夹杂着一些叫喊声。当我一头雾水时,电话就被挂断了。这我行我素的风格,让我确定她就是之前认识的张敏。

就当我掏钱还给心理医生时,想到了一件令我心里发毛的事:昨天张敏不是才说自己不认识那个门房老伯么?怎么这会儿又知道他叫“陈师兄”?

难不成,这两个张敏,是两个人?

就当我想到这里时,电话又响起来了,还是张敏打来的。

“喂,陈远。我们昨天是什么时候见陈师兄的?”

“应该说是今天早上吧!我们离开的时候,好像有五点多了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回想着早上的画面。在记忆中,那些片段变得很零散,更有些不清晰了。

我的话还支支吾吾没有说完,张敏就说:“五点多?法医说那个时候师兄已经猝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午一起吃个饭说清楚吧。我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

岂止她心里七上八下?我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张大了嘴。至于那抵触在心头的无力感,是在难以严明。

只知脑海里盘旋着类似的一句话:“又死一个!又一个了!”

“喂、喂……陈远你在听我说话吗?陈远。”

“我在,我在听。”我的声音变得很轻,有气无力的感觉。

张敏问道:“陈远你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变得那么小?”

我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后,才说道:“我没事。不过我现在正在医院里,估计中年不能去陪你吃饭了。这样吧,等我出院后再说。”

“那行吧!”听出张敏的口吻显得失落。

中午我一个人并没有吃饭,就躺在这病床上,捂着被子,一直睡觉。不过并非深睡,而是处于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感觉身体睡着了,纹丝不动,而灵魂却清醒着。

在下午那阵子,天空终于落下了滂沱大雨,但我已经维持着那姿势,波澜不惊。

一直到了深夜,我才想到:“我不能在这里睡一辈子,我得起床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想着,我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在地上。

要离开这病房时,才看见我的鞋子被人放在了玄关旁的厕所里。那双鞋摆放得很是整齐,不过一只鞋的鞋头朝里,一只鞋被反扣过去,鞋头朝外。

我原本想穿上自己的鞋,但毕竟是要穿在脚上的东西,怕鞋里有古怪便没敢穿。我关着脚丫子离开了这间病房,在冰凉的瓷砖上走了几步。

觉得不妥,我还是回到了病房,决定把鞋穿上。可就当我走进厕所里要拿出自己的鞋子时,当我拿过鞋子抬头一瞬,从镜子里看见:那镜中倒映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

那一刹那,那个女人的脸我也是看得清晰。虽然脸色苍白,但并没有浓妆艳抹。她穿着一条红裙,双手自然垂下放在大腿两侧。

那眉目长得还算清秀动人,留着一头蜷曲的金色长发,那发质显得比较柔软蓬松。假如要用一个四字成语来形容,那便是“蓬头垢面”。

我感觉她好像是从不该来的地方来的。

瞥见后的那一刻,我紧紧的闭上眼,因为就在方才望见她时,发觉她也从镜子里望见我了。当我弯着腰、低着头、闭上眼,抓着一只鞋的时候,浑身都觉得麻了。

我吓得悬着一颗心,浑身汗水直流。

艰难的熬过了好几秒后,我才闭着眼拿出两只鞋,然后拉开门跑向了走廊。憋着一口气,我狂奔着,从这一楼往楼梯跑去。

赤着脚丫子,当脚底板踏在楼梯上的瓷砖时,啪啪脆响。

而在我的脑海当中,从看到那女的之后,就一直萦绕着一个事实:“医院这地方每天都会死很多人,阴气很重。我现在时运低,在这里难免容易碰到鬼。”

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快到一楼的时候,见一个护士正好从拐弯处要上楼。由于惯性,我整个人刹不住,便和她撞了一个满怀。

嘭的一声轻响,哐当当,她手中用来装工具的铁盘落在了地上。

察觉自己把她压在身下后,我急忙喘着粗气,用双手撑着地面挺起身。当见到她用那灰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我时,我断断续续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