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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低头便可以看到止儿恬静的睡颜,她枕着我的腿上睡在草地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了我和止儿一身,一阵阵暖风吹来,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

一转眼竟已经一年过去了,我的手轻落在止儿的脸颊上,她的模样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一个小小的孩子……我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她究竟何时才能长大呢?

正心思百转之时,四周忽地传来了脚步声,我敏锐地寻声看去,来人立即恭敬地跪在了我的面前,低声道:“少君,血已经准备好了,沈神医说要尽快才好……”

我闻言点点头,接着便拍了拍止儿的肩膀,轻声唤她起来,余光却是瞥到来人的脸上很是害怕的神色,我暗自苦笑,怕我?怎么会不怕我呢?我都开始害怕自己了……用其他亲人的血来给止儿续命,这样的事就算我再怎么深藏,也走漏了风声……

阴阳殿内一片寂静,在殿的正中间有一只巨大的圆碗形容器,其中一个人正在里面不停的咒骂着,骂声不绝于耳,听起来格外的刺耳毒辣。

我将止儿交到沈万行的手上,接着懒懒地抬眸看了那人一眼,她不住地想要从碗中爬出来,只是每一次又都无助地滑落回了原地。

“你果然像你那个母亲一样……”我看着她轻声开口道,她是我的第十三个个“妹妹”,她的母亲是乡野村妇,但着实有一副好皮囊,父皇宠爱了几天之后也受不了她的粗鄙言语,没想到她生下的女儿也同她一般。

“呵,白易,你为了你亲妹妹的命害死这么多人,你和恶魔还有什么区别?我骂的就是你!你不是从前那个白易姐姐了!你被那个鬼神医给骗了!”她的嘶喊声音越发的低沉下去,直至终于没了声音……

我深吸了一口气,随便她怎么骂吧……这世上谁都可以死,唯独我要叫止儿活下来。沈万行将止儿搁进了那大碗之中,止儿的反应都已经麻木了,起先看到那碗底的尸体她还会放声大哭起来,现在的她去已经漠然了。

她的血仅薄薄地覆了一层碗底,止儿进去不久,那血就被她尽数吸收了,在碗前面的长桌上,一只烟也点燃到了尽头,我看着那袅袅消散在空中的烟,心里慢慢地低沉下去。

一进父皇的寝殿,我便听到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哀叫声震得我不禁皱紧了眉头。我冷冷地看了眼候在门口的太监首领,皱眉问道:“谁在里面?”

太监首领面露苦涩,低声道:“里面的是李夫人,她的女儿也失踪了……她说是被您抓去了……”我听了却是冷笑了一声,抬脚便是踢开了面前的门,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视野之中一个神色憔悴、狼狈至极的女人此时正跪在父皇的床榻前,闻声看了来。

她看到我后,眼底瞬间就出现了怨毒的神情,瞬间了站了起来,下一秒就朝我扑了来,我吓得后退了几步,一个闪身便躲开了她。

“李夫人,这里是皇宫,不是你的乡下!”我冷声喝道。可她却像是疯了一般,继续朝我扑了来,此时暗士却突然现了身,一脚就将李夫人踢飞了出去。

“白易!”父皇低喝出声,旋即就气得咳嗽起来,他的气息短粗、喉咙底含糊不清。我听了便叫暗士住了手,那李夫人倒在地上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忽地笑了起来,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笑出了眼泪,讥讽地道:“现在少君还想要我的血吗?”

我懒得再理会她,几步便走到了父皇的床边。他已经重病多日,沈万行说他不过再数月寿命了,看着在我记忆之中总是意气风发的这个男人,他此时的样子我竟是心酸了起来。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父皇勉强坐了起来,指着我的手不住的颤抖着,眼底一片晦暗之中我看到了自己陌生的模样。

我低下了头,轻声道:“边疆有军情来报,那些蛮夷听闻您病重的消息后对我们蠢蠢欲动起来……”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抓你的亲妹妹!”父皇高声喝道,将我的话打断,竖眉冷眼地瞪着我。

我冷笑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道:“她们可不是我的亲妹妹,我的妹妹只有止儿一个。”

父皇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钉,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道:“你抓她们是为了止儿?为什么!”

我看了眼一边仍是一脸怨恨的李夫人,呵笑了一声,轻声道:“自然是为了让她活下去,只要她能活下去,我的命都可以给她,你们的又为何不可?”

“疯了,疯了……白易你真是个疯子……”李夫人喃喃道,她忽地一把抓下发上插着的发簪,嘶吼着朝我刺了过来。“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个妖孽!”

她的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一只弯银小刀从她的脖子沿着优美的弧度划过,接着她便无声无息地向后倒去,怒目圆睁着,想来很是不甘心吧!

暗士在出手的那一瞬间,便将刀又收了回去,此时恭敬地站在我的身边,默然不语。

父皇淡淡地看着我,眼底的情绪却波涛汹涌起来。良久他才轻声叹道:“现在整个皇宫里都是你的人吧!”我张口无言,现在掩饰也没什么用,我也没有再瞒他的意思。

“父皇您好好养病吧,儿臣还有国事要处理,就先退下了。”我低头道,接着便打算慢慢地退出去。

“站住!”父皇忽地喝住了我,我闻声抬头看他,不知为何我竟是在他脸上看出了欣慰的神情。

“你现在已经算是一个帝王了,不过……你杀这么多人,下场却是要比任何人都惨,易儿,任何时候都不要被欲望吞噬……”父皇轻声道,他的语气虽然清清淡淡的,只是字字都像是一记响雷砸在了我的心里。

我看着他良久地说不出话来,张口涩声问道:“父皇,你不怪我?”

他却不再看我了,仰面看着床帏上的流苏,喃喃道:“人都是欲望滔天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