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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的梦,破碎而又痛疼着。

我梦见小北从雪山上落下,被大片大片的雪给压在身上,他伸出手,可是我抓不住,看着他就这么被雪给掩埋了。

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已也被雪给藏住。

我拼命地挖着,我挖不出他,但是我可以挖个洞出来把我埋下去。

把雪覆在我身上,开始感觉喘不过气来了。

“千寻,千寻。”林夏急急地唤着我。

我睁开眼睛,映入的是林夏那焦急的脸。

喘着气看着他,他轻抚我的心口:“哪有人这么睡的,用被子把自已压得死死的,千寻,做恶梦了吧?”

我坐起身来,看看墙上的钟是五点,喘气地看着,浑身都是冷汗了。

“我去倒杯水给你喝。”

“不用了,我去洗个澡。”

进去把门给扛好,把浴霸的大花洒给开了,水飘泼下来打在脸上头上,痛着,难受着。

我蹲在地上,无声地哭。

想到小北,眼泪总是止不住,我多想现在就到你最近的地方去,可以看到你。

不管我在什么地方,你也不会轻易地放弃我,我也不会轻易地放弃你的,找,没有找到你就不甘愿。

他们的语气里,都说你已经不在人间了,小北小北,我不相信啊,你这个混世魔王,你能手眼通天的。

“千寻,千寻。”林夏在外面叫了

我吸口气,再难过,我仍然没有我自已的空间。

然后他开门的声音,我把暗扛扛了,把水关掉:“我没事,一会就出来。”拜托林夏,给我歇口气的空间吧。

他没有再催我,我坐在马桶上看着镜中的自已,这么的傻,这么的迷惘,这么的单薄。

你们都说林夏宠我,爱我,护我,我跟他一起是我的福气,也觉得我会过得很好。

可是这样的我,总是开心不起来。

但若问我一句,后不后悔这样做,回到那时,我只怕还会这样选。

出去用毛巾擦着头发,林夏给我一杯温水:“喝点,需要点安眠药吗?”

“不用了,现在都快六点了,天一会就亮。”

不想在卧室里呆着,出了外面去,找出我藏好的烟到阳台那儿,把阳台的窗开了,呼呼的风一下就将我吹得往后退了一步。

点上根烟,让心肺间充上淡淡的烟草味,把烦燥都放在一边,居高临地看着下面。

五点多的北京,已经开始有了烟花的味道,太阳还没有出来,灰白灰白的一片,湿润润的带着无尽的寒意一样,那及眼的葱绿,现在黑绿一团。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也许就不会再为谁而哭,也不会为谁而伤心,不爱谁,不恨谁。

一个声音催促着我:跳下去,跳下去,陌千寻你现在这么痛苦,活着就是为了一直痛苦的吗?

另一个声音又说:真可笑,死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寻死的人才是懦弱,活着让人看不起,死后更是让人看不起。

我挥挥脑袋,让自已更清醒一点。

橙黄的灯火,照不开三月的湿冷。

风太大了,才吸了几口的烟就给吹得到了底,我静静地看着,烟蒂慢慢地烧了上来,指间的灼热越来越重,痛意也开始慢慢地染上知觉了。

能这么痛,真好。

林夏没睡,但是没有出来,也没有叫我。把烫手的烟屁股扔在地上,烟圈吐出来让风吹得不成样子。

小北就像烟,怎么也戒不掉。

我不想怎么去伤害林夏,但是我想,迟早有一天,我会狠狠地伤害他,哪怕我不想。

现在像是在死胡同里,我出不来,我只能仰望着天,四面八方都是洪水淹过来,无路可逃,喘息不了。

不知要如何才好,我不知不知不知。

“千寻,进来吧,那儿风大。”

林夏终于开口叫我了,我叹口气进了去。

他把窗关上,只留了个小缝入风:“去吃早餐吧。”

似乎并不想等何妈上来做早餐了,我就这么穿着棉睡衣跟着他下去,他开了车载着我,走过这个城市冷冷的早晨。

不停转着的红绿灯,早起的环卫工在清扫着马路,这个城市静悄悄的,而一切,却还是这样的在进行着,每天都是这么的井然有序。

送报纸的,清洁的,卖早餐的,卖菜的,送花的,不管什么时候,北京总不会寂寞。

面包店里已经有了面包的香味,灯火,也逐渐地亮得越来越多,只是天色也越来越亮,看起来惨淡极了。

熟悉的路,熟悉的店,这地方没有摩天大厦,没有很多的车流,这里的清洁工,没有城市中心那么的多,碎纸,落叶,及目可见。

林夏徐徐停了车,正是一家刚开的早餐店。

以前我总是在这里吃早餐,味道很好,而且很便宜又很多,吃一碗就可以连中餐也可以省点了。

我跟着他进去,简朴的桌子有了岁月的痕迹,香味还是如此的熟悉。

“陌小姐,好久好久没见你了,难得再来尝我们的桂林米粉。”

我不吭声,林夏说:“一碗素米粉。”

“好咧,林先生。”

他和他们,果然不是陌生的,如经我所料的啊,林夏对我是从来没有淡落过,他总是远远地看着,但是我的一切,他都知道。

如果我没有爱上纪小北,也许,他拿我没有办法。

桂林米粉送了上来,圆润的晶莹的洁白,诱人的汤,他挖了勺辣椒放下去:“吃吧。”

我端起来,勺起汤喝,辣得紧啊。

所有的味道,都和以前一样,吃着就如若回到了从前,那时候多苦啊,林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把一大碗吃了个底朝天,怔怔地看着空碗。

他把钱放在桌上,拉着我出去。

回去的路上,不再是那样的空寂,车子多了起来。

生活就是这样,忙忙碌碌着,就这样周周转转,甚至是不知自已为什么要这么的忙,为什么而活。

但是生命,却又是那般的珍贵,一旦失去再也不会回来。爸爸离开了,心痛的是我和妈妈,妈妈离开了,心痛的是我。

我若是地离开,我知道必然林夏会为我心痛,但是,并不是我想要的啊。生命总是这样,离去归于尘土,什么也不知,活着的人才是痛。

红绿灯的转变,也就是这么的几分钟,若是早一分,又或者是早一秒,都有可能在这马路虎口消失。

生与死之间,也只是一念之差。

我合上双眼,爱情是什么,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因为他不在,我就想放弃我自已的生命么,那我受过的苦,算是什么?

闭上双眼,双手抓紧又抓紧。

回到家里时候也不算是早了,换衣,拍上一点的隔离霜让肤色精神看起来好一点。

取了书本如往常一样去学校,听着讲解,可是我自知,我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是不是他也会成为我过去的伤口一样,刚开始会很痛很痛,但是日子久了,还是会好起来的。

也许吧,需要的是时间,能慢慢将心里的伤弥补好。

我的安静,让林夏松了一口气,也不会处处看着我了,上课,下课,吃饭,睡觉。

纪之娴回来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我,我便跟林夏说:“林夏,之娴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到北京。”

他轻声地说:“那行,明天我带你去吧。”

“好。”应了一声。

洗澡,上床睡觉,哪怕是大半夜没有睡,白天一样睡不着,精神好得紧。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着法子让何妈做各种我爱吃的东西,我却是只吃那么一口,就不思饮食了。

下午没有去上课,他让我去午睡,二点就唤我起床。

开着车晃悠着到机场,我睁大眼睛看着外面,马上就要四月了,可是天气却不曾有什么样的变化,还是这么的冷,还是会时不时地飘细雨,细腻腻,污脏脏的。

飞机盘旋在上空,离开,归来,每天都是这样,很多的人来,很多的人离开。

停好车就一直上了接机厅,我看到了纪妈妈,坐在轮椅上,更是消瘦,头发也灰白了许多。

不过是一些时日不曾想见,却成了这样。

世间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莫过到放在手心里的宝贝,硬生生地夭折,永远也得不回来了。

从法国到北京的班机,马上就到,我戴着墨镜,不让别人看出我含着泪的双眼。

阻隔着所有的怜惜眼光,不需要。

站在这里,人来人往着,可是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的孤独过。

我最爱的一个人,又离开我了。

纪小仪一身黑色的衣服,纪之娴也是,墨镜遮眼着,她们的后面跟着纪湘湘,她手里捧着一只木盒子,看到那瞬间,我觉得心,一片一片地被割碎着。

总是带着侥幸的心理,总是想着你能手眼通天,可是还是敌不过现实的这么残酷。

小北,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说我不嫁他不娶的男人,就这么永远地离开。

小北,你怎么可以这么的残忍,先我而走,你知道留下来的人,才是最心痛的么?

纪小北,你总是这么的自私,把所有的痛留给别人,而你,却再也不知道了。

我手抓成拳,紧紧地抓住,指甲掐着手心,狠狠地掐着,那痛才微微可以稳住我,让我不至于连站的力气也没有。

我总是这么孤独的,没有你之前是,失去你之后,亦也是这样。

没关系,陌千寻再是孤独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关系,都可以挺过去的我不想哭,只是眼泪太不争气了,一直一直地滑下来。

纪妈妈也是泪直流着,纪家三姐妹泣不成声。

李菲儿拉着她的东西也出来了,一双眼睛哭得多是红肿,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看的,我只看着那只木盒子,我的小北,那个活灵活现,那个蛮横,霸道,很凶悍的纪小北现在就在那儿,多少的地方啊,纪小北你习惯么,北京这么冷的天气,你还能适应么?早春的桃花开了,可是你,再也看不到了。

纪之娴上前来,紧紧地抱住我,然后无声地张嘴大哭着。

我抱住她,想要沾一点属于小北的气息,用力用力地闻着,却没有他的味道,他的温暖。

“千寻,保重。”她轻声地说。

我闭上双眼,说这句话的,不该是我才对吗?

我和纪小北,也不过是相爱一场而已,你才是他的姐姐,你们才是他的亲人,其实我,没有关系的。

再多的痛,再多的难过,都会一一过来的。

我与她们隔着距离,那是我不能逾越一步的,不过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啊,想触摸一下小北,也不行了。

痴痴地看着,看她们哭着,在机场大批的警卫簇拥下出去。

林夏轻声地说:“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上了车,同一条路回市区。

她们在前面,我在后面。

然后就是分叉路,越离越是远了。

我与你,只能一块儿走了那一条路,就各分东西。

“千寻。”

蓦然的叫,让我一惊,这叫声怎么有点迷惘,是在叫我吗?

我转头看着他,他停了下车:“到了。”

我低头解安全带,他却转身紧紧地把我抱住,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千寻,不过是人生的过客,总会过去的。”

我只是笑,笑得心里很累很累。

什么话也不想说,如被抽了筋一样沉重,浑身都无力着。

他下了车过来,我连车门都推不开了。

他转身:“千寻,来,我背你。”

我便乖乖趴在他的背上,他就这么背着我,到电梯那儿去。

林夏的温暖,暖不透我现在冰冷的心。

躺在床上,我只记起在西藏那儿,那月夜,多美多美。那晚的月亮,圆得透心的凉,那会儿就我孤寂寂的,以为失去了所有。

可是在那儿,我却是那么的平静。

不是我的,我要不来,是我的,终归是跑不掉。

我争取过,我努力过,不管做什么我从不静待的态度去。我劝过我自已,用种种的佛书来解说着。

如今,也会的。

生活本就是用来磨练,过了这一切,有什么还怕失去的吗?

“千寻,喝点姜汤。”

我捧起身子,就着他的手,静静地喝着,微辣的姜汤带着一点点的甜。喝完他用帕子抹净我的唇角,轻声地说:“千寻,如果你恨我,如果你想离开我,我不会强求你,只要你自已开心一点,只要你能自已多保重一点。你要去哪里,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再阻止你,你为纪小北才与我一起的,如今他不在了,千寻,你别迷惘,你别难受,你要飞,我放你飞,我不要困着你,看你终日的不开心。”

我躺回去睡,这一晚,他没有再进来。

曾经我多想林夏就这么放开我的手,当他懂了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放开的时候,我那时一定很幸福很幸福。

当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我觉得,真的像是一无所有了。

每天晚上醒来口渴,他会给我端水,淡淡的甜带着蜜的味道,每天早上他会备好热水,挤好牙膏,把毛巾放好。

我洗好了来,每天要穿的衣服他都放好了。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我在衣柜前面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却不知要穿那一件,赤着脚看着,颜色由浅到深分得那么的好。

穿了件黑色的衣服出去,雨潇潇的时候打着伞,从林荫那儿走着,雨滴特别的大滴,落在伞作响着。

我仰头看雨,雨是谁的眼泪,为谁而悲伤。

那早春的玫瑰,含着雨弯了枝头,一滴一滴地落。

我伸出手,去接住这落下的雨滴,徒湿了一手的冰冷而已。

进了里面把伞收起来,外面的风卷着雨,没带伞的同学狼狈地跑着,笑着,湿了的发与衣服,还是掩不住脸上那青春洋溢的笑。

这就是活着吧,有感受,有痛,仍会有快乐。

陈景景看到我,笑着过来:“嗨,陌千寻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还好吗?”

“还好。”

“那进去上课吧。”

“好。”

下了课,雨已经停了,阳光弱弱地露出了头,风仍然呼呼作响着,把我的短发也吹乱了,我拿着伞,甩着上面的水。

他说他放我自由,我可以到我想去的地方去,而我,却不知要去哪里?

我就站在小区外面,然后走了进去。

开门进去,何妈做好了饭看到我回来笑呵呵地说:“陌小姐,饭做好了。”

“谢谢。”

吃了饭进卧室去,如每日那样的午睡,林夏不在,被子都如我走了那样,凌乱地在床上,坐了上去却是这般的孤寂。

下午没有课就一直睡,林夏回来了,我听到他推门,只是看了我一会就合上了门。

他到另外的房间去休息,不会打忧,影响到我。

周六的时候,是纪小北下葬的时候,之娴打电话给我,那会儿有点发烧还躺在床上。

含着体温计量了量,低烧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换上一身的黑衣轻轻带上门出去,何妈不会过问我去哪儿,我知道今天林夏休息,他不出来,他也如他所说的,不问。

买了束海芋,墓园那里多安静,才下过一场小雨的天空,空气是这么的清新,桃花树上的雨水还欲滴还停着,如此的鲜艳动人。

没了你,花仍有色,却闻不到香了。

我静静地站在你家人的后面,你爸爸仍然不露面,小北,生在这样的家,是你的幸,还是你的悲,永远都比不上权势来得重要啊。

再宠你,也只是有个度。

纪家三姐妹站在那里,挺得直直的。

我把海芋献上去,在一片的白菊之间并不多忽兀,小北,我最喜欢的花,每次都是你送我,这一次,我送给你。

在天堂里,但愿你真的可以解脱你自已,不要再为任何的事,任何的人而伤感了。

上面脸的照片,你眼里满世界都放不下,我喜欢抚着你的眉,我喜欢拉你的耳垂,你喜欢咬我的下巴,捏我的鼻子踹我的屁股,你还喜欢我去给你挤牙膏。

如今,只成为记忆了。

纪小北三个字,在那碑上好孤寂啊。

我伸出手,轻轻地去抚触着,感受着那刻出来的凹凸之感。

“千寻。”纪之娴过来拉我:“别太难过了。”

“我不难过,小北不会喜欢我老是流泪的。”

我静静地呆着,下起了细雨,她们也都回去了,纪之娴陪着我在雨里,慢慢地走着。

我长叹一声:“之娴,都怪我,我早就接到李菲儿的电话,要是那时候我听她说完,要是那时候我不顾一切给小北打个电话,结果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你可千万不要这么的想,千寻,小北的手机因为信号不好,所以就放在山下的营地里,便是打,他也是接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