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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头看了钱院长一眼:“咱们有必要和精神病在这里逗闷子吗?”

没想到面对林铁关点头哈腰的钱院长,到了我这里居然整了整衣服,正义凛然的说:“病人也是人,更何况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得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这一句话赢得了满堂彩,病人们热烈鼓掌。最让我郁闷的是,红线居然是鼓得最激烈的一个。

我现在有一个想法,把红线扔在这里算了,反正她和这些精神病挺合得来。

揽住我的那位病人是个面相猥琐的中年人,他在身边挥舞着一只扫帚,像是划船一样。

他绕着我转了一圈,然后有些不高兴的说:“你还想不想成佛了?”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成佛,你告诉我吧。”

他忽然使劲拽了我一把,让我转过身去,然后一边“划船”,一边喊着号子,像是真正的水手一样:“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我只能跟着他,一步步向后倒退,就这样倒着走到了活动室当中,然后和林铁关对视一眼,苦笑不已。

最后轮到红线了,她一脸期待的走到门口,大声说:“我也要进去,需要做什么吗?”

有个贼眉鼠眼的病人走过来,冲红线合十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红粉骷髅,白骨皮肉,美女和丑男,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

红线一脸笑容,显然觉得很有趣,连连称是。

这时候,那病人忽然弯下腰去,一把抓住红线的长裙下摆,向上掀起来。

我马上看到了两条大白腿,不由得赞叹:“做精神病人也不错啊,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然而后面的内容我并没有看到,因为红线一脚踢出,正中病人的下巴。病人惨叫一声,倒飞出去,倒在角落里面,满嘴鲜血,一口牙齿不知道掉落了多少。

那些病人看到红线如此凶悍,都有点害怕了,纷纷向后退,而红线冷哼了一声,一脸傲然的走进来了。

钱院长有点心疼,对红线说:“他也是一片好心,在帮你成佛呢,你怎么下重手?”

红线大怒:“成个屁佛,本姑娘是学道的,成佛干什么?”

我在屋子里笑弯了腰,指着红线说:“六月债,还的快啊,刚才鼓掌你不是挺高兴的鼓掌吗?现在也中招了吧?”

红线气的直瞪眼,却又没办法反驳我,于是扭头把火都撒到了钱院长身上:“你这里是精神病院还是寺庙?怎么病人满口佛经呢?”

钱院长站在门外始终不肯进来,振振有词的说:“如果寺庙能治好病人,那寺庙就是精神病院。本院兼容并包,任何治疗方法都愿意一试,只要是为了病人好。”

那些精神病人又是一阵鼓掌。这一次红线没有跟着起哄,而且是脸色最难看的一个。

林铁关摆了摆手:“行了,老钱,这一路上我们奇形怪状的事见得够多了,你就老实说,侯赢在哪呢?我可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耗着。”

钱院长见林铁关不耐烦了,连忙指了指活动室的一个角落:“就在那边。”

活动室的墙上糊满了报纸,报纸贴的歪歪扭扭,显然是出自病人之手。而侯赢就坐在报纸最密集的地方。

他结跏跌坐,手捏法印,双目微睁,面带微笑,一派宝相庄严。

如果把他放到寺庙中,绝对是得道高僧,可是他坐在昏暗的精神病院……那就显得格外邪门。

林铁关走过去,一脸微笑,柔声说:“侯赢,你还认得我吗?”

侯赢睁开眼看了我们一眼,眼睛中露出一丝慌乱来,然后他大声说:“我是日光佛,只要在有太阳的地方,我都法力无边。”

然后他伸出手,接住了窗外漏进来的一片阳光,一脸警惕的看着我们,似乎要跟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林铁关回过头来,无奈的说:“他已经疯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想了想,走到侯赢面前:“你能想起来白绫吗?”

侯赢的眼神躲躲闪闪,脸上却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分明就是怕得要命在死撑着。

他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话,只是指着我说:“哦?来了一只男妖?妖孽,你作恶多端,还不快皈依我佛?我封你做菩萨,你喜不喜欢?”

我无奈的回过头来,问林铁关说:“侯赢之前信佛?”

林铁关摇了摇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这个人喝酒吃肉,赌钱撒谎,什么事都做,怎么可能信佛?”

我嘀咕了一声:“那就怪了,难道人疯了之后,还能忽然有信仰?”

红线一脸好奇的走过来,上下打量侯赢:“是不是病人中有佛教徒?他住院之后才学会的?”

钱院长说:“是他自己本来就会。他到这里没多久,就满口佛经,你看见这些病人没有?全都被他封了菩萨罗汉。哈哈,这些病人现在乖得很,不哭不闹,管理起来很方便。所以我们倒乐意侯赢在这里疯疯癫癫的胡说八道。”

侯赢对着我嘀咕了一会,又看了红线一眼,顿时大吃一惊:“哎呦?还有一只美貌的女妖?妖精,你幻化成人形是想诱惑我吗?我告诉你,我早已修成金身,四大皆空,你就算不穿衣服,我也不会动心。你不信就来试试。”

侯赢一边说,一边伸手向红线抓过去。红线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一脚踹了过去。

我生怕她震怒之下把侯赢给踢死了,连忙拖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红线愤愤然:“我怀疑他是装疯的。”

林铁关走到侯赢面前,弯下腰柔声说:“侯赢,你到底有没有疯?你不要怕,如果你还认识我,无论什么事,我都能替你做主。在湖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我姓林的说一句话,还算管用。我要保住你,别人就伤不了你。我问你,那天晚上,到底是什么东西伤了你?”

侯赢听了林铁关这一番话,呆呆的坐在那里,根本没有反应。林铁关直起身子来,失望的摇了摇头。

而侯赢忽然跳了起来,把我们吓了一跳。他光着脚站在地上,不住的跳踉,嘴里大声喊着:“还有一只老妖,好可怕的老妖。”

钱院长摊了摊手:“他一直自说自话,好像听不见别人问话一样。”

林铁关对我们说:“你们还要留下来吗?”

我和红线都失望的说:“算了,走吧。”

就在我们要转身的时候,一直转圈的侯赢停下来了,冲我们惊慌地喊:“你们不要伤害我啊,我封你们做菩萨,做了菩萨就是神仙了,你们可不能伤害佛祖啊。”

我有点哭笑不得:“他四处分封,就是怕挨揍?”

钱院长嗯了一声:“是啊,他刚来的时候很受欺负。不过封了那么多罗汉菩萨之后,这种情况好多了。”

我们摇着头出了门,还听见侯赢在活动室里喊:“今晚三更,你们从后门进来。我偷偷给你们册封,封最大的菩萨,比别人都大,嘘,可不能外传啊,知道了吗……”

然后是病人齐声答应:“知道了。”

侯赢:“不是你们,是刚出去的那三只妖怪。”

病人:“哦,那你偷偷封,别让我们知道……”

来的时候满怀期待,走的时候满心失望。红线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说:“佛教里面,有一个日光佛吗?”

我对佛教一窍不通,这个问题可回答不上来。倒是林铁关说:“佛经中,叫日光佛的不少。不过侯赢自称日光佛,应该是胡诌出来的,凑巧而已。”

红线嗯了一声:“我也觉得是瞎编的,什么只要有太阳的地方,他就法力无边。真是可笑,如果太阳下山了呢?”

林铁关叹了口气:“我们林家人丁稀薄,本来你们两位住在家里面,很热闹,我很喜欢。不过……那只邪祟一天不除,我心里就不能安宁啊。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事情到底有没有进展?”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老爷子,我如果说了,你可别生气。”

林铁关哦了一声:“怎么?不是好话?”

我嗯了一声:“我们怀疑,那只邪祟是你儿媳妇的鬼魂。”

林铁关一愣:“白绫?”

红线插嘴说:“是啊,她死了不甘心,又回来报仇了。我们可不是诋毁你的家人啊,只不过理论上分析一下,应该是她。”

林铁关一拍座椅,眉毛都竖起来了,他倒没有生我们的气,而是在生白绫的气:“这个小娼妇,自己上吊了能怪谁?现在回来报仇,她有什么仇可报?”

林铁关的形象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偶尔露出来一点叱咤风云的霸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看来真的是气到极点了。

我等他深呼吸了几次,情绪平稳下来之后,才苦笑着说:“你先别忙着生气,后面的消息更惊人,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林铁关有些颓然的说:“儿媳妇做了鬼来害我们就够骇人听闻的了,还能有什么更惊人的消息?”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她不是自己上吊的。是被人谋杀的。害她的人,就是她的女儿,你的孙女,林白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