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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他还活着就行,我们安心吃面。至于他阳寿是不是到了,是不是该去阴间报道了,那是黑白无常的事,咱们不用关心。”在饭桌上讨论一个半死的老头,实在太影响食欲,所以我决定终止这个话题了。

木夭点了点头,取过筷子打算吃饭。她夹起一根面条,忽然又怔怔地说:“也不知道世上有没有阴间,咱们死了会去哪呢?”

“你不是很懂鬼神吗?有没有阴间你还不清楚?”我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我怎么会清楚。我也不太懂鬼神。生死这种事,我只了解一个皮毛。”木夭幽幽的叹了口气,眉头紧锁着说:“即使是我们也没有见过阴间,也许它根本不存在,轮回转世,都是无稽之谈。所以啊……活着是一件很值得珍惜的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着木夭眉头深锁的样子,关心的问了一句。

木夭愣了一下,然后冲我展颜一笑:“我能有什么心事?嗯,这碗面不错……”

“我为了帮你,也算是出生入死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在哪,你是干什么的。”我趁机打探。

“我家么?”木夭眼珠一转,笑着说:“我家在一个荒凉的小村庄。愚昧落后,没有马路,没有电灯,没有学校,没有医院。生了病找不到医生,只能请神婆念咒……”

我听得苦笑不已:“你就算要骗我,也拿出点诚意来行不行?这种瞎话谁信?”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木夭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样子根本没打算说实话。

“方家人现在怎么样了?煞气会一直控制他们吗?”我见她不肯说来历,只好换了个话题。

“天一亮,他们自然会恢复神智。不过……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运气了。吃饭吃饭,关心他们干嘛?”木夭心不在焉的说。

“这怎么说?为什么还要看运气?”我关心的问了一句。毕竟方家人如果出事了,没准会查到我头上,我可不想背上人命官司。

木夭把筷子放下来,稍微认真了一点说:“想要除掉煞气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方侯下葬就可以了。煞气失去了源头,自然会消散掉。”

“不过……如果他们执意要抓到我,让我和死人冥婚,就一定会拖着不下葬。那些煞气在方家徘徊不休,七天之后,侵入他们的五脏六腑,他们就没救了。”

我一听这话,忍不住站了起来。

“你是不是要去提醒他们?”木夭拽住我。

我点了点头。

“你不能去。”

“为什么?”

“你去了,他们会信你吗?他们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怎么回答?”

木夭把我问住了,我一时间答不上来,只能干瞪眼。

“活人和死人冥婚,日日夜夜和阴气作伴。不出三年,新娘子就会死掉。这个道理方家人不是不懂,他们那么歹毒,你干嘛去救他们?再说了,我不是没有给他们机会,只要他们有一丝善念,自然能得救。他们的命在自己手上,你那么多事干什么?”木夭眼睛瞪得很大,两腮气鼓鼓的。

我无奈的笑了笑,坐下来说:“我发现你生气的时候话特别多。”

木夭白了我一眼,低头吃面。

一碗面吃完,我们的衣服也干了,只不过小店里暖洋洋的,我们倒也不着急离开。我正和木夭说笑话的时候,头顶上的电灯忽然开始闪烁,光芒越来越微弱,最后完全熄灭了,面馆陷入一片黑暗中。

我和木夭吃了一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一夜我们经历了太多变故,神经始终紧绷着。

“对不住,对不住。线路老化了,时不时就这样,我很快就能修好。”萨老头点燃了一只蜡烛,脸上带着歉意走过来。

我松了口气,看来停电是面馆的问题,和我们无关。

萨老头把蜡烛放在桌上:“哎,这里三天有两天会停电,我真担心我还没死,这面馆先撑不住了。哎,你坐下,你坐下,你是客人,不用管这个,停电是老毛病了,我知道怎么修,很快就好。”

萨老头走到柜台,熟练地拿出来一个工具箱。我正要上去帮忙,木夭忽然一伸手拽住我的胳膊,使劲的拉了我一把,我向后一趔趄,被她拽的蹲下身去,脑门正好撞在桌腿上,疼的直咧嘴。

木夭把食指放在嘴边,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看到她这幅表情,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事情恐怕不妙了。

我们两个藏在桌子下面,谁也不肯出声,甚至压低了呼吸。面馆里面除了萨老头翻找工具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很快,我注意到窗外的雨声正在变小,看来下了一夜的雨要停了。时间不长,雨地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我侧着耳朵仔细分辨了一下,声音似乎是冲着面馆来的。果然,几秒钟后,吱扭一声,面馆的木门被推开了。外面一阵寒风吹进来,噗地一声,蜡烛全部熄灭。

我打了个寒战,紧张的抬起头来,偷偷想外面张望。借着门口漏进来的路灯光,我看到面馆中空荡荡的,并没有人进来。

我正在奇怪的时候,空中传来扑棱棱一阵响声,有一只黑乌鸦从门口飞了进来,嘎嘎的叫着,绕着萨老头徘徊不休。嘶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听的人头皮发麻。

萨老头也吓了一跳,挥舞着手电驱赶乌鸦,而乌鸦机灵的很,忽上忽下,始终没有被萨老头碰到。

“老人家,这只乌鸦好像对你感兴趣。”门外忽然响起一个不带感情的声音。

随后,门口一暗,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

“你们是谁?”萨老头举起手电向他们身上照了照,警惕的问。

借着手电光,我看到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黑衣,女的一身红裙。这两人并肩而立,面容冷傲,看在眼里,让人心中打鼓。

而那只乌鸦嘎嘎的叫了两声,就飞到男人身边,收拢翅膀,落在他的肩膀上。黑色的衣服,黑色的乌鸦,好像他们本该是一体的。

“这乌鸦是你养的?大半夜来戏弄我?”萨老头有些生气了。

“这乌鸦对妖邪鬼魅很敏感,它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男人伸手抚了抚乌鸦的毛发,答非所问的说:“老人家,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都逃不过,你又何必执着?既然已经死了,就跟我们走吧。”

男人的声音很空洞,音调起伏不带任何感情。而我听得头上直冒冷汗:“听这人的话,他是勾魂的阴差?不对啊,他们俩脚下好像有影子,鬼不是没有影吗?”

我藏在墙角胡思乱想,萨老头则被男人的话激怒了,他随手从工具箱里抓起一只大扳手,警惕的说:“你们要干什么?欺负我老头子年迈,在这逞威风吗?”

“老人家,我说的很清楚了,你已经死了,跟我们走吧。”男人摇了摇头,语气淡淡的,像是已经掌控了萨老头的生死。

“小妹,带他走。”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孩。

女孩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走到萨老头身边。萨老头真的急了,没头没脑的,挥舞着扳手砸了下去。可是那女孩手脚利落的很,举手抬足像是练家子,三下五除二就把萨老头的双手扭在背后。

女孩掰开萨老头的嘴看了看,咦了一声,对男人说:“大哥,这个老头好像还活着。”

“怎么可能?死人相这么明显,几个月前他就应该死了。”男人摇了摇头。

话虽这么说,男人还是走到萨老头身边,抓住他的手腕开始把脉,而萨老头一个劲的挣扎,嘴里叫骂不休。

我实在猜不透这两个人的身份,疑惑的看了看木夭,而木夭却伸出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还不算,又伸出左手,把我的嘴巴也捂住了。

我只好陪着她蹲在墙角,心里盘算着。如果这两个人真要对萨老头不利,我说什么也得帮一把。

男人把了一会脉,忽然咦了一声:“还真是活人。”

“老人家,你阳寿已尽却没有死。你曾经学过妖术?巫术?还是道术?”他上下打量萨老头几眼,淡淡的问。

萨老头喘着粗气骂了男人两句。男人倒也没指望萨老头能给出确切的回答来,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不可能,你如果学过,我早就感觉到了。看来你是有心愿未了,精诚所至,感动了上天,真是不容易。小妹,把他放开吧。”

女孩松手把萨老头放开了,然后用力一推,让他坐倒在椅子上。萨老头毕竟老了,被女人这样一推一搡,居然站不起来,只是靠在椅子上喘气而已。

“得罪了。”男人冲萨老头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大哥,咱们这就走了?这老头明明有问题。”女孩语气中透着一丝不甘心。

“无论他阳寿是不是到了,他现在始终是活人,我们不方便插手,还是走吧。”男人叹了口气,摇了摇手,已经到门外了。

“哼哼,算你好运。”女孩嘀咕着跟在男人身后:“乌鸦飞的这么急,我以为发现什么好东西了呢。原来只是一个老头,真是扫兴。”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面馆里面恢复了安静。木夭始终死死地拽着我,不让我出去,似乎担心那两人去而复返。直到萨老头歇够了,把电灯修好拧亮,我们才又坐到了椅子上。

“真是对不住了,也不是从哪跑进来的疯子,把你们吓坏了吧?”萨老头冲我们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我和木夭都摇了摇头。

萨老头在柜台旁收拾工具,我小声问木夭:“刚才那两个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木夭瞪着眼说。

“你真不知道?那你刚才干嘛藏起来?”我刨根问底。

“刚才那两个人邪门的很,正常人都会藏起来好吧?”木夭面色平静,没有任何破绽。

是吗?我陷入沉思中……

“小兄弟,我问你一件事。”忽然耳边传来萨老头的声音。

我怔了一下,抬头问:“怎么了?”

萨老头苦着一张脸,皱纹都拧在一块了,他满脸殷切,又忧心忡忡的问:“我真的一脸死人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