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你要的……”郎明德背过彭立佳，迅速穿好身上的衣物，“我会照你的期望，做一个好老公、好爸爸。”扣上最后一颗钮扣，郎明德回过头盯着彭立佳，彭立佳的眼睛里又深又沉，“可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因为昨天我抱住的不是七年前的“过去进行式”，而是“现在进行式”。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我爱着的都只是同一个彭立佳。”

然后郎明德迈步、开门、停顿在门口轻轻的说：“还有，我希望以后不会在街角遇见你，即使遇上了也别一块儿喝咖啡。因为，关于人生，我已经无话可说，我的人生已经结束，就在此时此刻。”

大门轻轻关上了，郎明德走远了，粱立佳用来说服自己的所有理由一一破灭了，而彭立佳的人生随着郎明德的离开也一起结束了。

彭立佳在柜台给邱栋梁留了话，然后从俱乐部的后门悄悄离开。她没有回租住的公寓，却搭上火车回到了乡下。远远的，彭立佳看见家门前那株杨树似乎又长高了，走近一点，发现母亲和几个邻居正在院子里种着向日葵花，一种朝着阳光生长向上的花朵。

彭立佳听见母亲的声音说着：“我家姑娘就爱吃瓜子，等成熟了我就炒熟给我姑娘送去！”

彭立佳摸摸自己热辣辣的脸庞，突然失去进门的勇气。乡下不比城市，一点小事都瞒不住左邻右舍，自己这副模样，不知要掀起多大的议论。

筹措间，彭母却发现了彭立佳的身影，欢天喜地的扯开嗓门：“立佳啊，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呢？外头太阳又毒又辣的。”母亲看见彭立佳的脸，突然住了口，和母亲聊天的邻居们也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彭立佳走进院落，鼓起勇气和大家打招呼。

“立佳啊，好久没回来了，真是愈来愈漂亮！！！”邻居猛然住口，却收不回说出去的话，只能一脸尴尬。

“妈，我先进去了。”彭立佳淡然的说。彭立佳进屋不久，彭母也跟着进来，“吃饭了吗？”

彭立佳摇摇头，“我不饿。”

“什么不饿？看你瘦得像什么样子！”彭母边说边往厨房走去。“我给你简单炒个鸡蛋，你就可以吃饭了。”

“妈，这年头流行瘦，您没瞧那么多女人花钱吃药，就是为了想让自己瘦一点吗？”彭立佳跟进厨房，帮忙洗菜。

“真搞不懂，瘦巴巴的有什么好看。”彭母咕咕哝哝的，一边把鸡蛋放进锅里，一边问：“工作还好吧？”

“老样子。”说穿了，还不是一个“忙”字，彭立佳不想让母亲担心。

彭母接过彭立佳打好的鸡蛋，放进热锅中，两人暂时停止交谈。直到鸡蛋上了桌，母亲盯着努力扒饭的彭立佳，这才小心翼翼的问：“立佳啊，你的脸怎么回事？”

彭立佳放下碗筷，看着两鬓飞白的母亲，半真半假的说：“被人打的。”

彭母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怒气冲冲的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我的宝贝女儿？别怕，告诉妈，我一定要他负责到底！”

“妈……”彭立佳哽咽了，“您别激动，我是跟您开玩笑的。”

彭立佳想起小时候被排球击中，母亲把怒气全发在好意送她回来的杨老师身上，还坚持要求伤人的同学登门道歉。还有七年前的那个夜，彭立佳心碎得一心求死，昏迷了一整夜，是母亲守着彭立佳、哄着彭立佳、安慰彭立佳，并且为彭立佳搬离住了十几年的闹区，同时还戒掉了打牌的习惯，每天陪着彭立佳，让彭立佳能够顺利的考上大学，重新振作起来。

记忆中又凶又独断的母亲变了，岁月磨去了她尖锐的棱角，将她变成一个温柔慈祥、善体人意的母亲。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母亲迷上养狗种菜，院子里两只毛色光滑的狗儿，原本是两条黑乎乎的流浪犬，现在却是附近孩子们的最爱。

家门前的空地，原本是一片荒芜的田地，在母亲耐心的垦殖下，变成了一块一块长满菜蔬的沃土。附近的邻居见状纷纷效法，一到黄昏，就会见到大家一起浇水除草，或是交换着彼此辛勤耕耘的成果。不知不觉中，母亲在这个小小的镇郊里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她是个让人尊敬、让人引以为荣的好妈妈。

可是，彭立佳却不是个好女儿。彭立佳总是在遇到挫折打击的时候才会想起母亲，就像现在，彭立佳两手空空的回家来，却把无形的忧愁压在母亲的身上。

“立佳！”彭母显然不相信女儿的说词，固执的追问着：“你老实告诉妈，是不是被男人打的？”

彭立佳摇摇头，“真的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彭立佳突然一愣，发现自己从小到大每一次的伤心难过，竞都是为了同一个人。那个人，从男孩变成了男人，有了孩子老婆；而彭立佳因为那个男人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却依然一无所有。

是彭立佳太傻太蠢太执着，还是老天爷喜欢和彭立佳开玩笑呢？彭立佳黯然的拾起碗筷，默默吃着母亲夹到彭立佳碗里的鸡蛋。

“立佳你自己在外面多保重，妈也不在你身边。”彭母叹了一口气，知道问也问不出个名堂，女孩子长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心事。“隔壁吴妈妈来问过我好多回了，说要帮你介绍男朋友。听说对方人品端正、长相斯文，还有经济能力也不错，你要不要考虑跟人家见个面？”

“妈，我这个样子，人家见了不吓坏才怪。”彭立佳一口回绝。

“你这孩子……妈妈只是问问，又没有说今天就要你跟人家见面，看你急得。”彭母见彭立佳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又接着问：“老实告诉妈，你究竟有没有男朋友？”

“嗯，有啦。”彭立佳敷衍的说，一心只想结束这个话题。

“真的？”彭母眉开眼笑的，她还以为大都市的男人都瞎了眼，看不见她美若天仙的宝贝女儿。“什么时候请人家到家里来吃个饭，让妈妈也认识认识啊？”

彭立佳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妈，还早啦，我们才刚认识，而且他平常很忙的。”

“他是做什么的？”事关女儿的终生幸福，彭母显得兴致勃勃。

“妈，我们可不可以别再谈这件事，我累了，想去睡一下。”彭立佳闪避着母亲的追问，把碗筷拿到水槽里清洗着。

彭母看着女儿的背影，突然小声的问一句：“立佳啊，你该不会还没忘记郎家那孩子吧？”

彭立佳盯着手上的碗，任水笼头哗喇喇的流，彭立佳专心的出神，关于母亲的问题，彭立佳忘了回答，也忘了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