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我再次去到“老伙计”酒馆，老板娘将我引到二楼，她显然知道我是来联系高振皓的。在她给我端来酒菜的时候，我趁机问了一下她的名字，她说自己叫夜华。

我不清楚这个到底真的是名字还是代号什么的，不过无所谓，只是个称呼罢了。

让我觉得吃惊的是，仅仅过了两三分钟，高振皓就出现了。这次他没有再打扮成一个老头的模样，而是正常的装扮，不过还是稍微有一点打扮，那就是他戴了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有那种雇佣兵强烈阴冷的气质了。

我给他添了杯酒，然后说道：“你这速度真是快啊，难道事先就猜到我来这里，所以你就提前赶来了吗？”

高振皓显然是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他说道：“这你就别管了，赶快说怎么做吧，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几天前，我询问了叶彤，艾伦的母亲是否和风家有生意上的来往，得到的答案出人意料，居然说没有。接着叶彤又说，艾伦的母亲在江城只和林家有生意上的来往，不同于别的几个家族。

林家自己发展得有丝绸工业，属于制造商，艾伦的母亲看中了这个行业的产品，与林擎苍合作，负责将丝绸产品销售海外地区。

听她这么一说，我大概明白艾伦的母亲在做什么了，她应该是一个能力很强的出口经销商，负责将全国各地的国产商品销售海外，怪不得家大业大，艾伦性格大。

在得知艾伦家和风家没有牵扯之后，我就向叶彤提出了能不能帮我调查出唐易一伙人在江城的位置。因为从叶彤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我的手机上安装追踪器一事上。

我就猜到她一定有这方面的能力。果不其然，叶彤一个电话，就不费吹灰之力就帮我找到了唐易他们所在的地区，办事能力让我实在佩服。

在来见高振皓之前，我偷偷去了江城的内区，很轻松就找到了唐易他们的地址，然后趁他们外出之时，在他们家里放了窃听器，这也是叶彤帮我搞到的。在经过了连续两天对唐易他们对话的窃听之后，我得知了他们追杀高振皓的原因。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新买的手机，然后推到高振皓的桌前，说道：“上面有唐易他们的地址，找到他就能问出原因了。”

高振皓撇了我一眼，问道：“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故作神秘地说道：“委托我一位高人。你就别管那么多了，看看什么时候能行动，我可打算好好欣赏这一处好戏呢。”

高振皓把手机装到身上，然后站起身来，一副就要走的样子，他对我说道：“天一亮，我就行动。”说完就下楼离开了。

高振皓离开后，我从怀里掏出一个非常古老的手机，洛基亚牌子的，它上面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无法连接网络，更没有现在人人都使用的社交软件QQ和微信。

我利用这款手机给一个陌生的号码编辑了一条消息：高振皓凌晨十分会在内区出现，目标是杀你。之后就将这个手机里的电话卡拔了出来，并把洛基亚和卡一同扔进了一个广口的倒满了白开水的玻璃杯中。

随后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后翻找出一个可以看到追踪器的软件，于是手机屏幕上就显示出了江城的地图，以及地图上移动的小绿点。我现在终于有点理解那些偷窥狂的心理了，能这样随便掌控一个人的动态，实在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没过多久夜华走了上来，坐到我的对面，看了看我手机的屏幕，问道：“你在他身上放了追踪器？”

我笑着对她说道：“在给他的手机里带的，为了他的安全嘛。老板娘，他是住在你这里吗？”因为我看到高振皓绕到了这家小酒馆后面的一个小屋子里，我猜应该就是夜华住的地方了。

夜华知道一旦高振皓被监视，就什么也瞒不住我了，于是她点点头，算是肯定。高振皓应该是去准备一些东西了，这个时候我问夜华：“对了，他有给你介绍过我吗？”

“嗯，他说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夜华说道。

“奇怪的人？”我不解地问道。

“看不透你的想法，就是奇怪的人，他形容人会用这样的词汇。”夜华解释道：“就是说你让人捉摸不透。”

“这我倒是见识了，他之前形容一个人用到了诡异这个词。”我笑着说道。

“你救过他的命，所以我在这里谢谢你。”夜华突然对我来了这么一句。

“谢我？怎么，你是他老婆吗？”我看着不像啊，高振皓的年纪看起来要比夜华大一些，而且两人也没有那种夫妻之间的眼神交流。

“你误会了，他和我是曾经的战友。”夜华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了一股深情，脸颊也浮现出之前从来没看到过的笑意，或许从她的身份来看，自己的身边只有战友情这一种能铭记在心的感情了吧。

“原来如此，那可以问一下吗，你们之前在国外混还是国内混？”我想更多地了解一下他们这群人。

“国外，好多年前了，那个地方经常战乱不断，我们一伙人去负责帮助本地政府和恐怖分子对抗，活下来的人不多，回到国内后每人都得到一笔抚恤金，然后就当自己和战友全都已经死了，全部隐姓埋名，散落到全国各地。”

夜华一脸担心地说道：“当高振皓来这里找我的时候，我又惊喜又害怕，当我知道他还在做着雇佣的生活之后，生怕他牵扯到了之前上头的利益而被灭掉。”

“你不用说是哪儿我都知道，那个国家现在都已经没了。”我说道：“不过你以后不用担心高振皓的事情了，把这件事没擦完的屁股擦干净，之后就跟着我了，你放心。”

“真的没有想到，你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怎么总给人一种反差的感觉，好像你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人一样。”

夜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说道：“你不要在意，这是我多年的职业病了，很喜欢去细致地观察一个人，从你的微表情还有动作以及说话的方式和语气来看，都不像是一个在校大学生那么简单。”

“可能是我的心理年龄比较大吧。”我不知道这样的反差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困扰，我是不是应该装得和同龄人差不多一样才行。为了不再继续让夜华挖掘我的秘密，我转移了话题，对她说道：“对了，你之前说你有个儿子还在上学，这是……”

“当然是假的了，这你都信。”夜华笑了出来：“不瞒你说，像我们这种人，生前杀了太多的人，身上沾满了戾气，死后到了地狱连阎王爷也不收，只能做孤魂野鬼。

我曾经有过一段时期非常渴望爱情，也渴望能收养个孩子，但是慢慢到了后来，我意识到这完全是错误的想法，我不能再把危险带入无辜的人身上了。

你要知道，之前隶属的上头，天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被换掉，到时候一点我们之前所做的事情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抹杀掉我们，就好比碾死几只蚂蚁一样。”

从夜华的语气中我听到了一种宿命的味道，虽然人人都躲避不掉死亡这件事情，但是夜华的死亡却和普通人不一样，她是为了解脱、为了赎罪的死亡，背负着太多的债在里面，在死掉的那一刻，不是还清了，而是才开始还。

这让我想到了现在有很多傻乎乎的小年轻在面对所谓的绝望之后，想要加入什么杀手组织，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了的那种想法，真的是可笑至极。

他们完全不理解清道夫背负着多么大的罪恶，而且是别无选择的那种。他们承受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罪孽，即便在死之后也得不到原谅，这种才是真正被世界抛弃的人。

从未出现，消失了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不是酷，这是残酷。

“你有兴趣来帮我做事吗？”我给夜华倒了一杯酒，然后说道：“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相信你们在回国之后能拿到的钱也不多，虽然是生活够用了，但还不足以让你们做别的想做的事情。”

“算了吧，我就在这里等死，挺好的。”夜华的话语中透露出悲凉的气氛来，她真的已经到了绝望的巨坑里，自己爬不出来。

“夜华希望小学，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我没有理会她刚才说的话，而是盯着她笑着说道：“夜华希望小学。”

一瞬间，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像火焰、又像烟花、又像一条游荡在清澈泉水中的鱼儿，我知道，那种能点燃人重生欲望的东西，叫灵魂。

此刻，坐在我对面的夜华，一个杀人无数，身上背这无数罪孽的女人，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痕。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对啊，我觉得你会喜欢做这种事情。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