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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代,士农工商匠等等各行各业都分得清清楚楚,每个行业的人都有一技之长用以安身立命,比如当木匠的都有自己独门的雕刻技法、打铁的都有自己独特的技巧、开医馆的手里基本上都握着几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药方……并且都自己手里的这些东西看得十分重,有了这些,他们才能在这一行业中混出头。

而且这些东西他们一般不会轻易示人,相反还会防备得甚严,若是家族产业的话,那就传男不传女,因为他们觉得女儿最后是要嫁人的,归根结底不算是本家人。

所以唐易姝的回答让许郎中惊愕万分,这两个法子可算是神技了,无论哪一个拿出去,都会引起极大的轰动,这两个法子要是用好了,那可是造福万民的东西,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得皇帝召见得个御赐牌匾什么的。

这么重要且机密的东西,唐易姝竟然不但不防备,反而说给他就给他了,这让许郎中如何能震惊?

“姑娘,这可使不得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如何能用?我不是那种贪图名利之人,还请姑娘放心,今日之事我必不会向外人提起。”许郎中再次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心想唐易姝是不是故意这般说的,表面上说是随便他用,实际上却是在诈他,看他会不会上钩。

嗯!一定是这样!许郎中越发肯定自己的这个猜测,因为他始终不觉得有人会大方到这种地步,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给他人,而且就算是让也应该献给上面的人,说不定还能赚点名声或者是赏赐,而不是让给他这个没权没势的小人物,这不是傻嘛。

可唐易姝还真不是傻,而是真的不介意许郎中把烈酒降温这个法子给传播出去,在医学技术不怎么发达的古代,小小的一个感冒发烧都很有可能要人的性命,她只是占着穿越者优势知道了这个简单的方法而已,这又不是她的专利,为什么不公布出去,以此来帮助更多的人呢?

但是许郎中这态度,好像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啊。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不都应该是喜出望外吗?怎么这许郎中,反而还把这好事往远了推,有点避嫌的感觉啊。

唐易姝觉得这人似乎对这事不是太感冒,只好重申道:“许郎中,我方才说的绝不是客气话,而是真心实意的。你也看到了,烈酒降温这个法子是真的有用,若是传播出去了,不是我自夸,不说造福万民,最起码可以帮助到一半的百姓。这种法子,我一个人攥在手里有什么意思呢?我又不开医馆,不给人看病,岂不是白瞎了这等良方?”

“好东西就应该放在用得到它的人手里,这样它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学医是为了什么,除了养家糊口这个小目标,想必每个医者心里都有悬壶济世这个大理想,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可以帮助众多百姓的东西,许郎中你为何要拒绝呢?”唐易姝从家国天下社稷苍生这个宏大的角度来劝说许郎中,“我不怕这个方子传播出去,我反而怕它传播不出去。”

其实唐易姝现在尽力劝说游说许郎中传播出烈酒降温这个法子,也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的。其一是她本来就打算把这个方子公布于众,希望能帮助到更多的人;其二则是因为她想把发现烈酒有助于降温这件事的功劳放在许郎中的头上。

原因很简单,她一介女流,原身又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家姑娘,哪里来的本事去学得这等“神术”?说出去必定会被人怀疑,到时候她想过的平淡日子可能就会遥遥无期,不如直接把这个功劳给别人,她得一个清净。

而且据她的观察,好吧是据她的金手指来看,许郎中这个人品行不错,为人还挺正派,刚好职业又对口,是个郎中。把这个功劳放在他头上,是最合适不过了,还能让他欠下自己一个人情。

她在古代算是孤身一人了,原主的那些极品亲戚根本靠不住,有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开始慢慢建立自己的人脉和关系网,来壮大自己的力量,这样她在古代的生活才能有保障。

毕竟古代可不比现代的法治社会,不讲究人权和人人平等,她虽然想过平淡的生活,但是平淡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必须要在手里握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姑娘大义,吾自愧不如。”听唐易姝说了那么一番话,许郎中对唐易姝表现出由衷的敬佩之情,甚至还对她拱了拱手,“姑娘有如此觉悟,实在是百姓的福分。但是姑娘若想将此方法传播出去,实在是不必借我的手,我如何能占了姑娘的功劳?还是……”

“许郎中!”唐易姝打断他的推辞之言,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坚定地说道,“你觉得,烈酒降温这个法子,是从我这个农户女子嘴中说出去的可信度高,还是从你这个郎中嘴里说出去的可信度高?你说,百姓们会更相信谁?”

虽然唐易姝说的是个问句,但是她根本没给许郎中回答问题的时间,而是从另一个角度添柴加火,打起了苦情牌,神情有些哀然,连语气也不如刚才有力度,“你知道的,现如今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认可度还是很低的。我若是跟他们说,用烈酒擦拭身体可以降温,他们估计都会觉得我是在痴人说梦,我得到的,只会是一片质疑声罢了。我可以放弃这个法子给我带来的好处,不求名利富贵,但并不代表,我能接受这些质疑。”

“那、那我也不能盗取姑娘的功劳啊。纵然人人都想名垂青史,但我若真的拿了原本应属于姑娘的功劳,百年以后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我许家的列祖列宗。”许郎中差一点就要被唐易姝的歪理说服了,有了些许的犹豫和松动,但是没动摇多久,他就又坚定了。

唐易姝现在只觉得许家的家学家风是真好啊,能把人教得这么正派,想当初在现代,不要说送上门的东西都一脸正气地说不要。有些人,对于不是自己的东西,还能用龌龊的手段占为己有,要不然怎么能有这么多文章抄袭的事发生?

啧啧,那些人跟许郎中一比,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但是唐易姝现在却希望许郎中能够不要那么正派,她这都不仅仅是送上门了,还双手捧到人眼前求着人接受了,结果人家的态度还是那么的坚定。

“这如何能算盗取呢?这叫‘给’你懂吗?我把这个东西给你了。”见从这条道上说不通,唐易姝又换了一种方法,声音冷冷的,“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如果这个法子拿出去会给我带来麻烦,那我就选择让它永远不见天日。我虽然也想兼济天下,但是济世的前提是,我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不行的话,那我就只能选择独善其身了。”

说白了,这就是个很蠢的威胁和赌局,唐易姝让许郎中二选一,赌的就是他这颗济世救人的心。

许郎中要是没这个心思,不想造福百姓,那肯定就是爱谁谁,公布不公布、传播不传播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很明显他有这个心思啊,所以唐易姝这看似没用的威胁,那就奏效了。关键是许郎中要是不知道有这个法子那还好说点,可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法子,结果唐易姝又说要让法子从此不见天日不拿出来用了,这怎么能行?

这就好比唐易姝拿了颗仙丹在许郎中面前晃悠,说这吃了可以让人长命百岁,他动心了,他眼馋了,结果唐易姝一转手又把仙丹给收回去了,说既然没有人想长命百岁,那她就把仙丹拿回去加点水和泥巴好了。

这怎么能行?这不是暴遣天物吗?

破庙中一时间静寂无声,小乞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很有眼色,方才看出他们在谈事,就很知趣地出去了。

唐易姝下了这剂猛药之后就没再说话了,软的硬的她都来过一遍了,接下来她就要给许郎中一点时间,让他好好考量考量了。

看见许郎中眸中透出来的犹豫不决和纠结难定之色,唐易姝心中稍稍有了底气,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她开始循循善诱,“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个法子是我自愿给你的,你应该拿着它,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这么好的东西握在我的手里,实在是浪费了。”

唐易姝觉得自己真是不容易,为了让许郎中接受这个法子,她都开始自贬了。

这一番话过后,又是一室寂静,静得能清晰得听到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唐易姝的思想突然开了个小差,她觉得连英雄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看来英雄的身体着实是在好转。她又用金手指看了看,头顶的紫色光圈果然比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亮了一些,不再是摇摇欲散的黯然了。

“好吧。”许郎中终于下定了决心,“姑娘以后若是有事,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