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唐易姝看见地上放着一个破碗,碗边上有好些大大小小的缺口,她依稀能闻到一点点药味,似是从那碗里传来的。

“这碗里装的是什么药?”她指着地上的破碗问道。

小乞儿拿着蜡烛不怎么敢动,伸长了脖子往唐易姝那边看去,回答道:“是医馆开的祛热的药,花了二十两呢,一点用都没有,他喝了还是烧得厉害。”说这话时小乞儿似乎怨念极深,可能是觉得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个没用的东西回来,白白浪费了银子。

他这话说得让唐易姝不太好接,许郎中就在这呢,说药没用岂不就是在说许郎中的师父医术不行嘛。

所以唐易姝又换了个问题,“许郎中,他这伤怎么样。”

许郎中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指着这人裸露在外的伤口给唐易姝看,“伤口深可见骨,溃烂严重,已经发脓了,高热不退也是伤口发脓所导致。高热一直不退,可能这人就不行了,就算是热度退了,他这条胳膊也不一定保得住。”

他又拿过放在地上的碗,闻了闻,“这是我师父开的退热的药,若是喝了还不退热,我也没办法了,毕竟我的医术还比不过我师父。”

顺着许郎中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唐易姝看见这人伤口处的那一圈肉肿得厉害,里面可能就是脓水。这破庙的条件着实是太恶劣了一点,这么重的外伤,就算是把人放在现代医院的无菌病房里,伤口感染发脓导致高烧的可能性都极大,更别说这脏兮兮的破庙了,灰尘都积得有几厘米厚了,她一抬头还能看见吊在半空中的破蜘蛛网。

而且小乞儿又是小孩子,一点病理常识都不懂,这人现在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受伤时穿的那套,唐易姝摸着那衣裳都硬了,应该是衣裳上沾满了鲜血,血凝固之后衣裳就变硬了。

且小乞儿当初去医馆拿药时又是独自一人过去的,口述这人的病情,唐易姝估计他说的也不怎么清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了药,回来之后煮一煮再给人把药灌下。

说实话,这人能保住一条小命,着实是他运气好外加命硬。

“许郎中,你再试一试,需要什么药你尽管开,所有的银子我来掏。但凡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放弃他啊。”唐易姝一听许郎中说没办法了,挺不挺得过去纯靠命,她就急了,言辞中尽是恳求之意。

她看得见这人头顶的光圈,是紫色的,光圈虽然十分黯淡,但始终没有消散,这说明这人的求生意志十分坚定,正在努力地活着。

不到最后一刻,唐易姝是不会放弃的。

“小孩,你去把那退热的药再煮一碗。”她心中主意已定,已经有了章程,当务之急就是退烧和治伤,烧要退,胳膊更要保住,她无法想象像英雄这般惊才绝艳之人,若是醒来之后得知自己的话胳膊废了,会是多么得绝望。

而且依她这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伤口虽然见骨,但并不是保不住,在现代手指头被切断了都还能再接回去,更何况他这胳膊还没断呢。

“还有,你让车夫进县里去买些酒和针线回来,酒要烈的,越烈越好,针线要细的,越细越好。”唐易姝又对小乞儿吩咐道。煮药太慢了,一时半会也煮不好,不如用物理降温法试一试。

而且那么深的伤口,若是让它自然愈合估计是不可能了,伤口若是一直不好,感染发脓,那高烧可能就会一直不退,这二者是相互依存的,所以唐易姝准备来个双管齐下,待针线买回来后,她要帮他缝合伤口。

“买针线做什么?”小乞儿听到这个吩咐,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别管这么多,先去买了再说。你跟车夫说,他要是能在两刻钟之内回来,我付给他三倍的价钱。”时间就是生命,唐易姝现在是争分夺秒。

一听唐易姝这么说,小乞儿跑得飞快,出去传话去了。

其实小乞儿方才的疑惑,许郎中同样也有,他心中甚是疑惑,这位姑娘方才不是还求着他救人吗?怎么一转眼竟让人去买那些没用的东西,甚是奇怪。

他是个小县城的郎中,平时里也就看个头疼脑热的小病,这么重的病人他也是第一次见,说实话,他也不想看着这人就这么去了。

许郎中想了想,还是对唐易姝劝道:“姑娘,私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药熬好喂他喝下去,抢得一线生机才是。”潜台词就是不赞同唐易姝做那些奇怪的事。

“药让小孩去熬就行了,许郎中,我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拜托你。”唐易姝目光灼灼地看向许郎中,神色极其严肃,以一种述说绝世之密的语气说道,“不知许郎中,可否听说过缝合之法?”

“缝合之法?这是何物?”许郎中自然是没听过的,但他也不傻,知道唐易姝会在这个紧急关头下提起来,必是跟此人的病情有关。

“时间紧急,解释不了这么多,简而言之就是用羊肠线将人身上太过深重的伤口缝合起来,加快伤口痊愈的速度。但现在一时半会弄不到更利于人体吸收的羊肠线,只好用普通的线代替了。”唐易姝简单地跟许郎中解释了一下,“一会烈酒买回来之后,麻烦许郎中先将此人的伤口好生清理一下。”

看着许郎中一脸错愕震惊的表情,唐易姝没有再说什么,给他留些时间让他慢慢消化。

其实唐易姝对许郎中说出这些东西来,是担着很大的风险的,因为缝合和酒精降温,这些东西都是这个朝代所没有的,她无法解释其出处,也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懂这些,毕竟原身可是连字都不识一个的农家女,懂得这些东西真的是太反常了。

而事出反常,则必有妖。唐易姝怕这人怀疑她的来历,她本来准备找个借口让许郎中先回去,她一个人留下来给英雄缝合。缝合这件事,她之前看医学题材的记录片时看过那些外科医生的手法,现在脑子里还有些印象,反正是死马当成活马来医,豁出去试一试。

但是英雄的伤口感染化脓严重,她需要一个专业的医生先清理清理,而且万一途中出了什么差错,有个郎中待在这,总比她一人孤军奋战胡乱抓瞎来得好,所以经过慎重地思考过后,唐易姝终是决定把缝合之法告诉许郎中,让他留下来帮忙。

“你可有把握?”许郎中也不是个迂腐的,在经过了一开始的惊愕之后,很快就回过了神,意识到若缝合之法真的有用的话,这对于医学上会是多么大的一个推动。

“我不敢保证,成功率是下班一半一半,但是我见有人成功过。”唐易姝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那我便留下来,见一见姑娘口中的这种神术。”许郎中眼睛眨也不眨,目光从唐易姝的脸上移向那人的伤口处,语气中细辨的话可以听出带了一丝丝的激动。

小乞儿去外面给车夫传话,那车夫不相信小乞儿一个小孩子的话,怕是小乞儿在耍着他玩,硬是进来问了问唐易姝,得了唐易姝的证实和许郎中的作保后,车夫才放心地出去,驾车如飞,去县里买东西了。这等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见车夫火急火燎地走了,小乞儿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哼,方才还不信我的话。”

“好啦,我信你的话不就成了嘛。”见小乞儿有些不高兴,唐易姝顺口安慰了他一句,又催促道,“你快些去熬药,争取在车夫回来之前把药熬好。”

这还真是间破庙,要什么什么都没有,唐易姝怕许郎中再追问她关于缝合之法的事情,以免多说多错,便让许郎中留在破庙照看病人,她则提着小桶去溪边提水了。回来以后又生了一堆火,将水烧开,等一会清洗伤口之时用。

三个人各司其职,等着车夫从县里买东西回来,小乞儿耳朵比较尖,本来在那熬着药呢,突然站起来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回来了”,随后便跑了出去。

唐易姝跟着出去看,果然是车夫架着牛车回来了,大青牛撒开蹄子在前面跑,溅起来的尘土能有半人高。

车夫将唐易姝要的东西拿给她,唐易姝清点无误之后,给车夫结算了一半的银子,剩下一半等到回到县里以后再结算。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以后,唐易姝请许郎中开始给英雄处理伤口,先用烈酒代替酒精给伤口消毒,然后剔除腐肉和脓水,接着唐易姝一边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暗示她即将要缝的东西不是肉而是一块布,一边屏气凝神回忆着医学纪录片里面的缝合手法,小心翼翼地给英雄缝针。

当最后一针落下后,唐易姝的手掌心里全都是汗,她把手心往衣裳上蹭了几下,抹干净手里的汗,继续进行第二步——物理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