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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就像刚出生的幼鼠发出的吱吱声,很轻。

卜俊林的眼神却因为这声音瞬间变了下。

他想掩饰,可寨黎速度比他快,已经奔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去了。

“屋子里有老鼠。”卜俊林在后面急追着解释。

“我最爱抓老鼠。”寨黎很不客气地说。

清欢在后猛地掀开了窗帘,一束阳光璀璨地射了进来,将屋子照耀的一片明亮。

“啊!”紧追着寨黎的卜俊林发出一声嚎叫。

他就跟狼一样猛地窜了过来,凶狠地瞪着清欢,“不是说了不要拉窗帘的吗?”

“是你怕阳光吧?”清欢冷眼。

对方疾速伸起胳膊遮挡光芒,这还要再说明什么吗?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卜俊林一反之前的态度,语气恶劣地冲着清欢喊。

“我管不着?”清欢一步跨到他跟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下拽,“你们的命是叶家二老、我师兄的师父换来的,你还敢跟我说我管不着!”

卜俊林立刻又发出动物被宰割的那种惨叫声,他双手胡乱地摆动着,妄图遮住外面那和煦的阳光。

也因为光亮,清欢更是看清了卜俊林的面貌,被他再次震惊了。

他的肌肤已经衰老,几近灰白,双目因为阳光的骤入正流着眼泪,十根指甲呈青灰色,甚至在手背上还现出了斑点。

如果自己没有毁掉绝世的那些泥人,让小林再去几次,他的生命也就该差不多了。

想来那时候就是绝世给卜俊林重新塑造身躯,给予不老不死的许诺时候了。

不破不立,不死不生,这就是绝世告诉卜俊林的办法。

如果是别人说的这话,卜俊林自然不会信,可是说的人是绝世,卜俊林深信不疑。

因为清欢为了让他知道严重性,没有半点隐瞒地告知了绝世的来历,以及自己跟绝世的关系。

这才是让卜俊林死心塌地跟随绝世的勇气。

“如果我当初知道是这种结果,我就不会跟你说的那么详细。”

看着卜俊林鬼一样的容貌,清欢心情很沉重。

这时寨黎已经从壁橱里将陈娟红找到,并搀扶了出来。

陈娟红也消瘦的可怕,但她的消瘦却是比较正常的——任何人被禁锢住不得动弹,吃喝拉撒睡都不能自由,是怎么也不会光鲜照人的。

寨黎将陈娟红扶到大圈椅上坐好,又给她拿了软和的被子遮盖住,这才去煮红糖姜茶。

“卜俊林,陈娟红是跟你一起逃出生天的队友,一个地质队的同事,相互搀扶着走到今天的朋友。

我听说你们俩还互相有好感的,怎么你会这么对待她?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清欢质问卜俊林。

“你不用问他了,他做的什么都清楚,他,就是个疯子!”陈娟红说。

她的气息很虚弱,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说两个字就要喘息一下,听的人很难受。

也因为这样,清欢对卜俊林就更加恼火。

“你私自拘禁人,不知道是犯法的吗?”

“犯法?哈!”卜俊林退到阳光照射不到的墙角处,轻蔑地大笑。

“什么是法?有权有势就是法,拳头大有本事就是法!”

他恶狠狠地瞪着清欢,那眼神里似乎有一头择人而噬的饿狼,会在下一秒钟就扑出来。

“我遇上了许多人几辈子都遇不到的神奇,我为什么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为什么要看着它从我身边白白溜走?

就因为你说的法吗?可我告诉你,等她成功就是我的天下来到了,那个时候我站在高处伸手一挥,跪拜我的云集而来,谁还敢跟我硬对?

那时候谁还能,还敢跟我讲法?我就是法,我就是天,是这个世界的大主宰。谁敢逆我,灭其九族!”

卜俊林挥舞着手臂哈哈大笑,似乎他现在已经登上神坛,正在接受万人朝拜跪舔,整个人状若疯狂。

陈娟红喘了口气,“看,他就是这么想的。他一心想要做人上人,当这个世界的大主宰,想要凌驾于万物!

所以我的反对和决裂,对他都没有用。我想离开去找你,他就把我锁了起来,塞在壁橱里。

如果不是你们来的及时,我恐怕……他就是个疯子,完完全全的疯子!”

陈娟红想起当时情景,仍然止不住的打颤。

卜俊林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个爽朗的人,再加上一起共过患难,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可谓不厚。

陈娟红甚至慢慢喜欢上了卜俊林,心里打算着跟对方携手一生。

可谁也不知道他要么不变,这一转变就变的那么突然那么厉害,那么的让她无法接受。

“利字当头,人本来就容易变,更何况他遇上的又是那样举世无双的诱惑。”清欢安慰她。

寨黎端了红糖姜茶来,陈娟红喝了,这才慢慢有了些力气。

“我也理解他的心思,毕竟人性复杂。可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他明知道那是极大的罪恶,却依旧执迷不悟。”

陈娟红叹息道。

当初她苦口婆心的劝,将所有的分析给他听,可都阻止不了。

最终,她落得个跟对方情断义绝,心灰意冷。

寨黎在一旁收碗,闻言愤愤地说了一句:“他就是个没良心的,当初真不该帮他。”

“寨黎。”清欢喝止。

卜俊林依旧瞪着她们,眼睛亮的吓人,精神也亢奋的不正常。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准备趁众人不注意时逃跑。

清欢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什么?”卜俊林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一样蹦起来,“你胡说,我怎么会死!我会不生不死,永远不灭!

你少吓唬我,她答应过我的。她那么大本领,世间万物都能被她掌控,区区生死小事怎么可能难得住她。”

清欢勾唇微然:“她的确是可以让你不生不死,但是你知道所谓的不生不死到底是指什么吗?”

“不就是长生不老吗?三岁孩子都知道!”卜俊林不屑。

“错!”清欢冷厉地呵斥,“大错特错!”

她疾步走到卜俊林跟前,俯视着对方那干枯的面庞,带着几分可怜,几分痛恨,还有几分的嘲讽。

“不生不死的真正含义是,活死人!”

活死人三个字犹如惊雷炸裂在众人耳畔,卜俊林先是一呆,随即癫狂一般的暴怒。

“你骗人!不是,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他挥舞着手臂,神形俱厉地嘶吼着。

“她是神仙,她有大本事,她不会骗我的!我会长命百岁,我不会死,不会死的!

活死人?不不,我才不会变成活死人呢!”

他忽然冲着清欢瞪起血红的眼睛,狞恶万状地问:“是你在骗我,对不对?说,是你在骗我!”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何况,我也已经将地狱水仙根下,来自冥河的忘川水浸泡的池塘打破。

那些浸泡其中的花瓣已经枯萎,由你捏塑并断指滴血灌养的泥人也已经重新变成了一滩烂泥!

我已经彻底毁了绝世最后的招数,也毁了你的妄念。你若不信,可以现在就去看一看!”

这番话清欢说的很冷漠,卜俊林被刺激的一下蹦了起来,在大家还没注意时,他已经跑出门去了。

“他去查看了。”寨黎说。

“是啊,他终究还是不死心。”陈娟红叹气。

无论如何,她都跟卜俊林同行过一程,感情的深浅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没有资格评说。

“当初……再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结果。”离开这间屋子时,陈娟红扫视了一遍这里所有的一切,最终毫无留恋地跟着清欢寨黎走了。

“去我们那吧?”坐在车上,清欢向陈娟红发出邀请。

“不,我想回家了。”

透过车窗,她的目光落向遥远的西北方,好像已经看见了她离别多年的故乡。

那里有绵延的秦岭山脉,有号称仙都的终南山,有高亢摇曳的秦腔,有数不清的美食小吃——还有她眷念的家。

她离家已久,该回去了。

半小时后,吃了热乎乎一大碗胡辣汤下去的陈娟红,跟在拎着大包小包的寨黎清欢身后走向火车。

“再见,一路平安。”

清欢和寨黎冲着进站检票的陈娟红挥手。

“再见,多保重。”

陈娟红微笑回头,随后踏进了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