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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宗泽被打懵了。

不光是他,就连许父许母,都懵住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自己儿子会动手打人,还是打一个初次上门的亲戚。

所以好半天他们都没有回过神来,傻愣愣地看着儿子,整个人都像在半天空飘着。

林殊却眼睛一亮,看了许可一眼。

太太说要让二少爷见识下外面世界,懂得些人情世故。可是老是护着他,生怕他被人欺负了,这怎么可能帮助他认识这个世界?

况且他也真心觉得二少爷该被人教训一下了——老是自以为是,把别人都当成下人一样使唤,不懂尊重他人。

许宗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打我?”

“对,我打你了。”许可一脸冷肃,“你的父母疼爱你,才让你不懂得尊重他人,我就教教你。”

他指着自己的父母,喝道:“看着!这是我父母,他们跟你的父母是同辈,也就是你的长辈!

对待长辈你是什么态度?难道你在家对待你的父母也这样呼来喝去,当成下人一样吗?

你不尊重我的父母就是在践踏我,既然你敢践踏我,那么我打你就是应该的!”

他的父母是许宗泽长辈,不能跟一个晚辈计较,可他跟许宗泽是同辈,就算打了许宗泽,也没有人说得了什么。

况且还是许宗泽不对在前,他为父母的尊严打人,就是说到天底下都没人说他句不对的。

许宗泽更懵。

他被打了,对方不道歉还振振有词地指责他一大篇不对。

这本来应该是他做的事才对啊!

再看许家父母,站在那里不吭声,这是支持自己儿子打人打的对吗?

还有林管家,怎么也不过来帮他,就这么听着许可指责他训斥他,还是他许家的管家吗?

“林叔!”许宗泽喊。

“是林叔叔。”林殊不急不躁地回答。

“林叔叔!你就看着他打我没有话说吗?”许宗泽气急败坏地吼。

“我没有话说。”林殊竟然这么回答他。

许宗泽几乎要以为林殊根本不是自己家的管家,而是许可家派去的人了。

林殊才不管他怎么想,他转过身对着许可父母赔礼道歉。

“阿哥阿嫂,对不起你两位了。”

这位二少爷自从几岁时就送去学习西方文化,结果就忘了从小学习的东西,忘了他自己的根在哪里。

老爷太太又护着,就养成了这种骄狂性子。

一眼瞥见许宗泽要说话,林殊立马就开口说起自己受许太太的嘱托,前来拜访许可一家,又特地点明了许太太对于儿子的各种不放心。

“太太说,二少爷被宠坏了,导致不通人情世故,是她的错。请看在同姓同宗的份上,包涵一二。”

林殊这话一说出来,不但堵了许宗泽的话,连许可一家都不好再揪着这件事了。

许父就立刻佯装着责备儿子两句,又关心许宗泽一声,然后笑着说都是一个祖宗留下的根,自家人。

许母就让大家坐,她要准备上菜了。

“听说林先生故乡也是苏城,我和老许就想着你在外多年,这家乡的味道怕是很久没有尝到了。

所以就没去酒店订桌,只做了些家常菜给你洗尘。都是平常味道,林先生不要见笑啊。”

林殊摆手:“多谢阿嫂体贴。我离开苏城几十年了,这家乡味道也只在梦里回味,你这顿家常菜正好满足了我的乡情啊!”

许可这才知道,原来这顿丰盛不是为了招待许宗泽这个二世祖,而是为了林殊的。

看来这个林管家的确是个人物啊,倒是要好好观察观察。

许可进厨房去帮母亲上菜,许母悄悄问许可,怎么突然就对许宗泽动手了。

许可也悄悄告诉他妈妈,说是自己的上司凌轩教的,不要给许宗泽好脸看。

“其实我也早就想揍他了,就是找不到理由。”

“儿子,干的漂亮!”许母朝着许可竖大拇指,母子俩相视而笑。

说是家常菜,可菜却相当丰盛,有苏城的特产,驰名中外的清蒸大闸蟹、盐水虾、面拖蟹、橙红色的松鼠桂鱼、莼菜汤、银鱼炒蛋……

满满一桌子,看的人馋涎欲滴。

“这都是我乡梦里的记忆味道啊。”林殊尝了一口莼菜汤,好一番感慨。

许宗泽鼻子里被菜的香气勾引,眼睛里却对没有经过摆盘,没有用萝卜雕花用欧芹香草做妆点的菜挑剔着。

都说色香味俱全,这第一个色就不过关——差评!

还有,这盘子为什么用这么小巧的?菜为什么要装这么多?那蟹为什么不解开绳子再端上来?为什么不用各种颜色花纹的盘子来配菜?

太不专业太没有审美观了!

差评!

就林殊喝了一口汤的时间,许宗泽就把许母精心准备的一桌菜批评了个够。

好在他挨了许可那巴掌后学了乖,不再张口就乱喷了。

因为没说出来,尽管他眼里那嫌弃的神情大家都看的出来,可谁也不想在饭桌上生气影响食欲,所以对他那副欠扁的样子都选择视而不见。

美食和爱不可辜负,所以好好品尝美食才是对得起食物和自己。

没人搭理许宗泽,他看大家吃的香,尤其是林殊,竟然比在自己家里吃的还要多。

他肚子也饿了,心里嘀咕起来:这样没品相的菜,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心里想着,眼睛就落到了银鱼炒蛋上,觉得这个菜看起来还不错,就拿起筷子挟了点送进嘴里。

菜一入口,他眼睛顿时一亮,弃了筷子,拿起旁边的勺舀了一勺过来。

从这口银鱼炒蛋开始,许宗泽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松鼠桂鱼,吃!从鱼头到鱼尾。

盐水虾,吃,最后只有盐水没有虾。

眼睛最后盯上了红壳子的大闸蟹,拿了只过来,却一时无法下手。

在他家里吃这种东西都是由厨房给拆解好了再端上桌的,像这样一整只上桌他没见过。

他盯着面前盘子里的螃蟹,脑子里回忆着自己家桌子上的情形,起身去厨房。

“你干嘛?”许可问。

“我拿刀。”

许可站起来:“你坐着,我去。”

许可问他要什么样的刀,许宗泽说够锋利就行。

许可进去拿了刀出来,却盯着他问要刀干嘛。

对于他这次的不开口说东道西,众人还真有些不习惯,而对于他吃个饭还要锋利的刀就更不明白。

所以不但许可好奇,就连林殊都觉得好奇,坐等答案。

“当然是切开它啊!这么大块,不切开怎么吃?”

指着大闸蟹,许宗泽既委屈又理直气壮地说。

噗……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许宗泽一脸茫然。

“少爷,这是苏城的清水蟹,不是你常吃的那种海里的蟹,这个不需要用刀切开的。”

林殊微笑着说,然后指着身旁的蟹八件告诉他,这些才是吃大闸蟹的工具。

许可把刀放回厨房在许宗泽旁边坐下:“吃个螃蟹就动起刀来,我还以为你要砍人呢!喏,你看,这样吃。”

许可拿起蟹解掉绳子,用圆头剪刀剪下二只大螯和八只蟹脚,换了腰圆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再拿纤巧的长柄斧劈开背壳和肚脐。

随后用工具剔夹出金黄油亮的蟹黄,乳白胶粘的蟹膏,和雪白鲜嫩的蟹肉来。

“喏,这个给你,蘸着那个姜醋汁吃。”许可把整理好的蟹放在碟子里推到许宗泽的面前。

他这举动让许宗泽看了好半天。

“干嘛不吃看我?看我脸上也不长花。”许可问他。

“我就是觉得,你不是讨厌我吗?怎么还给我弄螃蟹?”许宗泽问。

许可白他一眼。

“我现在依旧讨厌你。只不过你现在是我家客人,而且现在是在饭桌上,也不是你一个人。

我爸爸教过我,再大的气都不要在饭桌上发,影响别人的食欲是对食物的不尊重,更是对不起自己。”

况且你现在也没有乱喷毒液,我又不是手痒了非要揍你才舒服。

“噢。”

许宗泽有些失望:原来是为了这个才对他好的啊,他还以为是跟他和解了呢!

用小汤匙舀进蘸料,许宗泽端起蟹壳将里面的蟹膏送进嘴里。

大闸蟹鲜美的味道让大家赞不绝口,林殊更是夸赞个不停。

看着其他人笑意融融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没人搭理地坐在一旁,许宗泽顿时觉得这鲜美的大闸蟹也失去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