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是旁人，正是附身在麦子灵魂深处的那个老人。

确切地说，是那个老人的善念体。

世间万物都有阴阳善恶两面，人类更是如此。

那个藏在麦子身上的就是老人邪恶的一面。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一分为二了，反正我知道另一个我做的事不对，可是我打不过他，我只能在一旁帮助麦子。”

“所以是你建议麦子找我帮忙的，你知道我是谁？”

老人笑了起来：“我只是一段善念一个脑电波，哪有那个本事？是麦积山石窟里的佛像告诉我的。”

老人说，清欢他们那天进麦积山时，黑巨人的个子太惹眼，他就多看了两眼，告诉了那些佛像。

然后那些佛像就对他说，来的那批人里有个转世灵女。

老人当时就想，既然是转世灵女，那么必定本事不小，或许就能帮助麦子赶走另一个自己。

“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只是没敢跟麦子说明，只是对她说，有位转世灵女能帮助她赶走盘踞在她身上的另一个恶我。”

“那麦子知道你就是那个人？”清欢问。

她很想知道，以麦子这点大的年纪，怎么能接受这样古怪离奇的事情。

老人点头：“是啊，她知道。当然一开始她不知道，后来才慢慢知道的。不过她没有怪我。”

他叹气，说麦子是个好孩子。

清欢点头：“麦子的确是个好孩子。”

“所以，我恳求你，灵女，我恳求你把那个恶我驱赶出去，哪怕是毁掉他。”老人忽然双膝跪下，请求道。

“可是毁掉他，你也就跟着烟消云散，彻底没有了。”清欢提醒他想清楚。

老人说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我在麦积山石窟里日日夜夜地想，早就想的清楚明白了。我本来就是个死去多年的人，怎么还可以再返回人世，祸害别人呢！”

听他说的真诚，清欢这才舒心地笑了。

她本来以为老者是不肯放过这个还阳机会的，毕竟一个人只有死过一次后，才知道能活着，是一种值得多么珍贵珍惜的事情。

晚上的时候，清欢跟凌轩郁胜过等人说起麦子的事，当然也说了那个老人的事情。

“我本来想着，要是他不肯离开，少不得用些非常手段了。现在他自愿离开是最好的，这样也能保全麦子。”

如果寄生者不肯离开，那就必须强行剥除，可那样的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

好一点的，也会伤害寄主，会让寄主短寿。

凌轩提醒她不要太乐观。

“你也说了，他只是善念的那一部分，很显然他斗不过恶念，还是需要做两手准备。”

“师兄你说的对，我的确不能太乐观。”清欢从善如流。

事实证明，凌轩的提醒不是没有根据。

第二天上午，清欢准备要给麦子驱除她体内的那个恶念了，她首先要进去探查一下，那个恶念躲在什么地方，才能一鼓作气地拔除。

要不然多折腾几次，哪怕只是用灵力，麦子也会承受不了。

承受不了的结果就是疯癫致死，或者变成个傻子。

清欢不愿一场帮忙，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作为另一部分的善念也来了，盘腿一旁轻念着经文。

清欢先试着将灵力从麦子的百会穴上渗透一丝进去，探查那个邪恶躲藏之处。

灵力在麦子身体内游弋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个恶念。

清欢疑惑。

据麦子所说，那个恶念就藏麦子的心里，怎么可能搜寻不到？

她想了想，放弃了脏腑器官，转而搜寻起大脑来。

果然这次发现了那个恶念，一团黑黢黢的雾气，躲藏在间脑部位的意识之中。

甚至为了避开灵气的探查，它还往丘脑里面躲了躲。

好狡猾！

这次只是探查一下，清欢还要跟绝世商量一下，并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她假装没有发现，四处乱转了一圈就退了出来。

“我反对。”绝世睡了一大觉后，才觉得自己真正的醒过来了。

可是她一醒过来听到清欢的话后，立刻就希望自己还在沉睡中。

“为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大善之事，你为什么反对？”清欢追问。

要不是因为绝世在她的身体里，导致她担心使用灵力时，会被绝世掣肘捣乱害了人，她才懒得跟绝世争论呢！

“一个人类，生死由命，你那么关心干嘛？”绝世不高兴。

“我也是人类。”清欢提醒她。

“你不同，你不是一般的人类。”绝世说。

“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所以严格说来，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不一般的。”清欢反驳。

“你！你这是诡辩！”绝世气炸了肺。

她气呼呼不理清欢，清欢也不理她，两人僵持不下。

过了一会，绝世平缓了下心情，再次开口相劝。

“这个小女孩其实也算是个通灵人。你知道的，凡是通灵的人，一般都不会长寿，因为他们窥探到天机，这是要遭到惩罚的。

现在你就算是救了那个小女孩，她也活不了多久，终究还是要死的。

既然结果总是要死，那又干嘛去白费力气？”

她这话没有劝住清欢，反倒把清欢惹怒了。

“那照你这说法，人反正要死的，干脆就连饭也不用吃了，水也不用喝了，啥事都别干了，直接躺在床上等死算了！”

她气恼地扔出手中的枕头，嘲讽道。

“这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我看就是一样的！”清欢低吼。

绝世只觉得头疼，她叹气：“清欢，你讲点理好不好？”

我才是跟你一命相连的人，你不管我，却一天到晚的管别人的闲事，你这是想干嘛啊？

“我哪里不讲理了？我明明就在跟你讲道理，是你不讲理才对。”

清欢反驳，她从绝世一心一意地想着要复活，所以经历几世轮回也没放弃这个目标开始，讲到自己为了让她复活，让灵魂归位做的种种努力，甚至把自己为了去生死门攒路费拼命工作的事情都一条条地说给绝世听。

“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价值和目标，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麦子同样是这样。

她的生命之花才刚刚绽开，你就要让她消失，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哦，我忘了，你是上古灵女，是神祗，估计是没有心的，毕竟那玩意不能吃又不能当钱花。”

她嘲讽着反问绝世，既然这样大彻大悟，那又干嘛想要心心念念的复活？

“还不如就呆在生死门里，不要接触这繁华浮嚣的世界，省得你失望。”

绝世沉默。

好一会她才叹气说，从来不知道清欢竟然这么牙尖嘴利不饶人。

“既然你坚持，那好吧，我就答应你，绝不在你救治的过程中捣乱。不过，”

她话锋一转：“你可不要抱太大希望，她的生死在通灵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还有，因为她当年太小，所以无知被骗，跟那个恶念定下了允诺。那可是契约，你总该知道契约是怎么一回事吧？”

契约的结果，通常是一命换一命。

绝世说完，立刻让自己又睡着了——她是打定主意不管清欢这次怎么做了，算做是对清欢的报复。

清欢的心情也随着绝世的话变的沉重，她开了房门出去，走到街头慢慢踱步。

在她身后，凌轩沉默地跟着，眉头却纠结在一起。

三月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就像拿针在扎一样。

青石板很干净，脚步落上去发出轻微的声音。

这里真的很安静啊，安静的跟死了一样。

这是个生命不能享受在太阳光下的地方，那些在夜间出来，把夜晚当成白天过的人们，很凄凉。

可是这些要用麦子十岁的年纪去换，又是另一种残酷。

世间为什么就没有双全之法呢？

好为难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