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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玺阁。

    江红绡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裙衫,发髻上簪着石榴红的玛瑙头面,脂粉将她苍白的面色掩住,她如同往日那般,端坐在榻上,楚楚可怜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姐夫,我怎么会杀姐姐呢!你忘了,是兰香!是她记恨姐姐,才砸断了木桥,害姐姐摔倒小产的!”说着,她用丝帕沾了沾眼角,擦去了盈盈的泪珠。

    “那大理寺的那株毒物,你又如何解释?!”苏湛从宫中刚出来,便接到暗线的密报,他根本等不及属下将唐明琲和鸾儿寻回来,便直接来见了江红绡。

    江红绡迎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委屈道:“姐夫难不成也像鸾儿一般,怀疑是妾身毒害了姐姐?!”

    见苏湛沉默,神色之中似乎有动摇,她声音微微哽咽,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姐夫,当年姐姐小产,接生的产婆,姐姐身边的婢子,那些人是姐夫亲自审问的,难不成,我还能将人统统买通了么?!”

    苏湛眸色微沉,当年的事儿,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等他接到消息回府的时候,画楼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

    他不肯相信这事实,于是将画楼身边的丫鬟婆子,还有最后接产的产婆统统关押起来审问,得到的结果却都是一样的。

    他们说她是摔倒小产,说她身子弱,服了参汤也没能吊住命,她是因着难产,血崩而亡的。

    摔倒……

    他抓住这唯一的线索去调查,发现木桥被人蓄意破坏。而破坏的人是一个叫兰香的婢女。府中的婆子说,这个兰香前几日受过罚,还在私下咒骂过夫人。而就在夫人摔倒后,兰香她人就不见了。

    许是画楼的死让他昏了头脑,他几乎在那一瞬间就肯定了凶手。

    而追查之下,却在一直空着的北苑莲池发现兰香的尸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的?!对了,惊惧之下,畏罪自杀……

    可是,方才就在暗线密报传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觉得,当年的事也许有蹊跷。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当然不必把他们全买通,因为你只要在那吊命的参汤里头加些东西就可以了!”

    江红绡瞳孔微张,抬眸看向来人。

    她怎么会知道当年她使的那些手段?!

    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她是在试探她!对!她在试探她!

    她指甲深深刻进手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如果不能让苏湛信任她,那么之前苏鸾和唐明琲拿走的那些证据,将会让她再无翻身的余地。

    “鸾儿,你怎么能乱说话呢!姨母怎么会做那种事儿,你娘亲她可是我的亲姐姐!”

    苏鸾像听见了个笑话一般,忍不住嗤笑出声:“姨母都能把尚且三岁的我送到人贩子的手里头,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又有什么可稀奇的呢?!”

    苏湛听罢,猛然一震,抬眸看着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他嗓子沙哑的仿佛被石碾压过一般:“当年的事儿当真是你所为?!”

    江红绡见苏鸾将最后的纸捅破,也不再惺惺作态了。

    她龇牙瞠目的看着她,恶狠狠的说道:“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能杀了你这个小贱人!”

    她话音刚落,便被苏湛一个嘴巴打倒在了榻边。

    他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江红绡红着眼,抹去嘴角的那丝殷红,仰起脖子大笑,直笑得脖颈上青筋暴起,才渐渐敛了嘴角。

    “姐夫,你当真不知道原因吗?”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

    她伸出手,手指在虚空中摩挲过他的面庞,凄然的笑了一声:“因为我爱你……可是你却爱我的好姐姐啊!”

    提到江画楼,她满眼都是戾气,牙齿死死地咬着:“她到底有什么好?!死了这么多年还让你心心念念?!”

    苏湛闻言,身子微微一震,连带着那双鹰眸都为之紧紧一缩。

    “江红绡,我看你是疯了!你在说什么荒唐话?!”苏湛眸色一厉,怒声斥道。

    “荒唐?!原来……我在你眼里就值得上一句荒唐!”江红绡苦笑一声,随后喃喃自语似的说道,“我到底……到底哪里比不上她?!我比她爱你,琴棋书画的天资也更胜她几分,就是这样貌,我也不曾输她,你为什么就不肯看看我呢?!为什么……”零一读书网 

    她说着,站起身,步子有些踉跄的扑到他身前,她手指紧紧扯着他的衣襟,一声一声的质问着:“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苏湛蹙着眉,一把将她挥开,看着她摔倒在地,心中却没有一丝怜悯,只是满腔恨意的,咬牙切齿的问道:“就因为你的私心,你的不甘心,所以你就狠心害死你的亲姐姐?!”

    江红绡听了这话,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猛然抬头,“呵”的冷笑一声:“亲姐姐……不!她才不是什么亲姐姐!她只把我当做一个可怜虫!一个需要她施舍过活的可怜虫!”

    说罢,她突然敛了面上那分切斯底里,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她是丞相府的嫡女,有着光耀的身份,有着众人艳羡。”

    她目光有些呆滞,死死的咬着嘴唇,半晌才嗤笑一声:“我呢?我有什么?!”

    她抬头看向苏湛,眼里带着几分痴狂:“我想要的东西那么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我甚至想过,如果能嫁给你我便放弃为我娘报仇!可是呢!她明明知道!她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可她还是将你抢走了!”

    “江画楼她就是个贱人!她和她那个娘一样,都是不要脸的贱人!”她猛的起身,一把将墙上的丹青扯了下来。

    那丹青是苏湛亲手画的,画得是她们两姐妹。江画楼去世之后,江红绡就借着睹物思人的由头将这丹青要了去。

    苏湛冷眼看着她疯狂的撕扯着那幅丹青,眼底闪过一瞬杀意。

    就在他出手拔剑的一刹那,苏鸾猛的抓住了他的衣袖:“爹爹!”

    苏湛失控的心神一下被拽回了现实,他闭了下眼睛,让眸底的杀意褪去,才转身看向女儿。

    “爹爹,不要!”苏鸾朝他摇摇头。

    苏湛有些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追查当年的事情,不就是为了给你娘亲报仇吗?如今人证物证具在,难道你还要替她求情不成?”

    苏鸾哑然,求情,不存在的,她这个人啊,锱铢必较。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江红绡闻言,身子一顿,撕扯画轴的手指停了下来。显然是意识到苏湛想要对她做什么,于是,她缓缓站起身,朱红的嘴唇微微裂开:“你想杀我?!呵呵哈哈……”

    一阵凄狂的笑声之后,她挑着眉,森森然的说道:“姐夫,你忘了?你当年可是答应过姐姐,要好生照顾我的!”

    这话落在苏湛耳中,如同在他心里头浇了一瓢热油,怒火忽的燃了起来,烧得他双目赤红。他面容不懂,呼吸却重了几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剑柄,小臂上青筋绽起,恨不得一剑送她归西。

    苏鸾见状,忙伸出手覆上他冰冷紧绷的拳头,似乎想要凭借她手心那微弱的温度平息他的怒火。

    “爹爹,既然这是娘亲的遗愿,不如就让女儿替爹爹履行了吧!”她眸色清冷,里头没有一丝软弱的慈悲,也没有怜悯同情。

    苏湛的紧握的拳头在她的眼神下缓缓放松了下来。

    苏鸾回过身,在江红绡略显惊恐的眼神中,一步一步逼近她:“姨母,鸾儿有个颐养天年的好去处,想来会非常适合你。不过,在去之前,我给您准备了样东西……”

    说着她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朱红色的琉璃瓷瓶,朝身后唤了句:“铃铛,还不过来伺候着,这东西珍贵,万一姨母一个不小心弄碎了,我可没地儿再寻一份来。”

    江红绡见到她手上的瓷瓶心下一颤,这东西,她认得,她当初派人跟踪过羲和,这瓶子……这瓶子与当初她手中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呼吸一窒,身子微微颤抖着,倚在身后的太师椅上,手指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你不能这样对我!”

    苏鸾勾唇一笑:“我不能这样对你?那你为何就能这样对我娘?!”她眸子一转,冷光微闪。

    “江画楼她是罪有应得!那些都是她该受的!”江红绡瞪着眼,撕心裂肺的吼道。

    就在这时,管家突然闯了进来:“将军,江丞相到了,眼下正在府门口,可要请进来?”

    苏湛一愣,似乎没想到有什么事儿会惊动他老人家漏夜前来。难不成,是听见了风声,替江红绡求情?!

    他眸色微沉:“请进来。”

    “是。”

    须臾,江丞相便被请到了这碧玺阁。

    他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对眼下这情景并没有丝毫意外。他的目光落在苏鸾脸上,看着那与自家女儿有八分相似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