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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渐渐亮了。唐天宝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了,他的床边都是烟灰和烟蒂。他从床上站了起来,撩开了窗帘,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预感,他感觉此时此刻,余梦就站在自己家楼下,正仰着头往上面看呢。唐天宝站在窗户前,弹出了身子,往下看。他失望了,除了几颗梧桐树和几辆私家车外,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唐天宝失望地回到了床上,他坐在上面,屋子里很安静,除了钟表的滴答声外,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拿出了手机,熟练地按下了余梦的手机号码,然而那个号码已经销号了,电话里面提示着,这个号码是空号。唐天宝的心里听到后,并没有感觉绝望,至少他能猜到余梦还在这个城市,要不然,她又怎么去销号了呢?

唐天宝穿上了衣服,走到了卫生间里。他扭开了卫生间的灯,挂灯亮了,白光十分刺眼,他扭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从卫生间里传出来。他双手合十,捧住了一把水,然而,唐天宝并没有把这一把水浇在自己的脸上,他僵住了,他傻住了,他愣住了,他的脑子此时已经短路了。清水灌满了唐天宝用手掌编制成的半圆的杯口,慢慢地溢了出来。

唐天宝的脑子里想得全是余梦。他是一个果断的人,看准的事情从来都不会犹豫的。然而对待感觉却不是这样的,在感情的事上,他显得优柔寡断,一点注意都拿不定,他总是害怕伤害到对方,然而,他越是这样担忧就越容易伤害到对方。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缺点,他永远都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他当局者迷,找不到出口。

洗脸盆也被灌满了水,溢出来的水流淌到了自己的脚上,唐天宝被浇醒了,他回过神来,把手中的清水放到了面盆里,然后关掉了水龙头。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了面盆里,他用清水刺激着自己的脸部神经,刺激着自己的额头,刺激着自己的太阳穴。他让想自己清醒,却做不过。

憋了半天,他终于把头从水中抬起来了,脸上和头发上沾满了水滴,一滴一滴地滴落到了地板砖上,滴落在他的拖鞋上,凉凉的。

唐天宝喘着粗气,脸上全是水珠。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操你妈!”唐天宝把手掌狠狠地拍到了水面上,溅起的水珠四处飞散。他迅猛地把面盆里剩下的水撂倒自己的脸上,一阵接一阵,冰凉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却无法清醒自己的大脑。

唐天宝今天没有去上班,上班对他来讲已经失去了意义,与其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倒还不如不去。去了干什么?去了也见不到余梦,触景生情只能让他更加痛苦。然而他又不能待在家里,他不能让母亲段红看出任何不正常的端倪。他累了,但是他不能停下脚步。

唐天宝在早上七点就出门了,这时段红在厨房里面为唐天宝做着早餐。

“妈,我不吃了。时间来不及了。”唐天宝背着上班包,一边换着鞋一边朝着厨房里喊道。他的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但是他还必须强打着精神,他的眼睛里面全是血丝,大脑也晕晕沉沉的。

“小宝啊,你等等。”段红说着,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的腰上还系着围裙,一手的油。

“怎么了,妈?”唐天宝已经伸出了手打开了防盗门。

段红走到了唐天宝的跟前,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先把防盗门关上。

“什么事啊,妈?你快说吧,我还要上班去。要不然就迟到了。”唐天宝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你平时不是八点才走吗?”段红问。

“这段时间忙,公司的时间表也调整了。妈,你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

“你到了单位后,给妈打个电话,把余梦办公室里的电话告诉妈。”段红还是没有忘记昨天晚上的事,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没有余梦的消息,她的心里不安。

“嗯,妈,我记住了。我到了后,就给你打电话。”唐天宝只能这么说。

“小宝,你的眼睛怎么了?”段红仿佛看出了写端倪,她仔细地询问道。

“没事,可能是这几天总是熬夜加班早上又要早起才变得这样吧。没事的,我中午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妈,你快去厨房看看,什么糊了。”

“哦,我还烧着油呢。”段红说着就跑向了厨房里。

“妈,那我先走了啊。”唐天宝打开了防盗门,走了出去。

他终于又“逃”出来了,他深呼吸一口气。他去哪里都不是。去单位要面对谢敏那张严肃的男人婆脸,回到家又要面对母亲段红那张不断追问余梦近况的严肃的脸。他都要烦死了。做一个男人真是累。

唐天宝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要走向哪里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双腿只是机械地轮着步子,没有方向感,没有目的感。只要走就好了,他不能停下来,要不然,他会就这么站着睡着的。早上的时间很短,以前是因为堵车赶时间,而现在,唐天宝宁愿希望堵车,他有的是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廉价的时间到底在怎么打发。太阳渐渐地从东方的天空上升起来了,东方一片灿烂。整个城市沉浸在一片车鸣声中,早市也已经开始了,街道上摆满了卖蔬菜、水果的小贩,他并不叫喊吆喝,但是那些出来遛弯或者骑着自行车的人们路过这里的时候总是会和那些辛勤的小贩们问上一句。买或者不买,先放到一边,他们聊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聊着鸡蛋的价格,聊着生活。他们砍价,直到砍到了自己认为满意的价格后,就掏出钱包买下点什么。

走出早市,十字路口处是一个卖油条豆浆的小贩,一个男子守在大油锅前翻滚着油锅里面的油条,一个胖胖的女人则招呼着,坐在小板凳前的顾客,生意异常的火爆。

唐天宝在卖油条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他其实并不喜欢吃油条,他嫌弃这样的露天小吃不干净。然而今天他却坐在了这里,吃油条不是目的,他的目的是要打发着多余的时间。有时候时间多了,也真是一件让人心烦的事。

胖女人走了过来,问道:“小伙子吃什么?”

“来一根油条。”唐天宝说道。他像是在应付在敷衍,他敷衍谁呢?他是在敷衍老板娘吗?不是的,他在敷衍自己。

胖老板娘很快就把一根油条端了上来,她把油条放在了低矮的简易小桌上,顺口问道:“你喝豆浆吗?”

唐天宝犹豫了一下。

老板娘说道:“一块钱一碗。”

她说完就离开了,她并没有在唐天宝这里待多长时间,因为他还要招呼其他人。她知道,如果唐天宝要豆浆的话,他会自己说的。

唐天宝没有要豆浆,他连油条都不吃。他只是坐在那里,占一个地方而已。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香烟,点燃了,双眼睖睁,看着自己眼前那根发黄的油汪汪的油条。他看到就觉得恶心,然而他周围的人们却吃得津津有味,仿佛什么美食佳肴。

唐天宝很快就吸完了一支烟,他没有把烟蒂扔掉,而是接着那一点可怜的火头,又续上了一支。他的嘴里火冒三丈了,但是他依然继续着,让自己的空腔里面继续充斥着热气。

“余梦,你到底在哪里呢?”唐天宝吐了一口烟气,自言自语。

没有人在意到唐天宝,早上的时间是短暂的,更是宝贵的。一批又一批的上班族来到了这里,匆匆地吃上了两口又离开了,小小的木质桌子上又迎来了新一批人。匆匆忙忙。

那个胖胖的老板娘似乎注意到了唐天宝。她在收拾唐天宝周围的剩饭残羹的时候瞟了唐天宝一眼。她没有说什么,毕竟唐天宝是她的顾客,顾客就是上帝,就是她的衣食父母。

唐天宝同样也注意到了那个胖胖的老板娘。她的手在自己的眼前忙碌地收拾着,她并没有要驱赶唐天宝的意思,只是,唐天宝自己的心里明白,他该走了。

等老板娘把那一摞空豆浆碗收拾完事后,端着离开了。唐天宝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他走到了那个手忙脚乱的老板娘面前,掏出了一块钱,递给了她。整个过程,唐天宝一言不发,他不想多说什么废话,这些废话都是没有意义的。他的心里面是痛苦的,他张开口也势必是痛苦的。他要找一个倾听自己故事的人,谈何容易。

走出了早市,唐天宝继续着一个人的行程,虽然不出潮州市,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天涯海角,走到了绝境了。他的心绝望了。

晨光并不热,透过槐树叶子星星点点地照射下来,人行道上有一个正在交班的环卫工人,他们应该是在凌晨上班的一伙人,他们拖着疲倦的身子往回走。唐天宝感觉自己还不如这些环卫工人呢,只要他们简单,简单而快乐着。而自己呢?除了伤心和痛苦之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