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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唐天宝拉住了余梦的胳膊就要往外面走。

“干什么啊?我要给阿姨买个生日蛋糕。”余梦挣扎着说。

“你这不是气我妈吗?”唐天宝认真地说,“我爸刚走,妈妈怎么会热闹地为自己庆祝生日呢?我们家,现在的气氛不合适。”

“小宝,难道你想让阿姨一辈子都活着叔叔的阴影里吗?是,我知道,叔叔走了,你和阿姨都很伤心,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毕竟他走了,人死不能复生。我想叔叔在九泉之下也不想看到你们伤痛欲绝的样子,你们要振作起来才对啊。咱们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阿姨那颗心从悲痛之中拉出来。”余梦帮着唐天宝分析着。

在这件事上,唐天宝完全没有了主见,只好听从着余梦的安排。从蛋糕店里买完了生日蛋糕,余梦还要去商场逛一圈,被唐天宝拦住了,现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商场也该关门了。再说了,给段红买东西,唐天宝也不能总让余梦出现,毕竟仅仅是同学关系,他不想欠余梦什么,虽然他已经欠她很多了。

出租车行驶在车流拥挤的马路上,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匆匆忙忙地往一个叫“家”的地方赶,那是每个人的避风港湾,真正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劳累的神经的地方。而唐天宝开始恐慌了,他想回家,想见到母亲,但是他又害怕回家,他的那个三口之家已经因为一个人的赫然离去而显得万分悲痛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化解这场旷古的悲伤,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他迷茫,失落,伤感,却也时时刻刻地逃避现实。

出租车遇到了红灯停了下来,马路两旁的店面已经亮起了闪烁的霓虹灯广告牌,一闪一闪,煞是耀眼。初夏的旁晚,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惬意大都市的聒噪,让唐天宝这个外地人乡下人感到闹心,他还是无法融入这个城市,虽然他享受着这个城市带给他的种种福利。

“开心点啊?!”余梦坐在后面,打破沉静的气氛说。

“嗯。”唐天宝机械地回应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越来越喜欢用尼古丁麻醉大脑的感觉,这样,他的大脑可以休息,可以不去胡思乱想。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出租车缓缓起步,潮州市的夜景还是不错的,只是此时的唐天宝已经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灯红酒绿、无限繁华的夜景了。他并不认为农村比城市差到哪里去,也许乡下的田野里还埋着唐大奎的缘故吧。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小区前面是一个休闲小广场,中央有一个人工湖,湖中央是小型假山,四周是石桥,青石板凳,岸边的垂柳仿佛少女的修改一般垂到水面上,沿着岸边是一排向日葵形状的路灯,橘黄色的灯光显得仿佛疲倦的眼睛,有气无力地睁着。唐天宝住进这个小区已经半年多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着门前的这个小型广场。一个人空虚了,才会注意到身边那些最容易忽视了的东西。

“小宝,你今天是怎么了?阿姨过生日你怎么还不高兴呢?”余梦挽住了唐天宝的胳膊,问道。

唐天宝感受到了余梦这个细微的动作,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推脱或者反抗,他的心灵在淌着泪水,他需要一个女人的抚慰。

“走吧,上楼。”

现实就是现实,人的力量是无法扭转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勇敢地面对。

段红早已经把自己的生日忘掉了,自从唐大奎走了以后,段红的记忆力也急速下降,她的精神世界全部塌陷了,除了记住那个整天被她唤作死鬼的男人以外,她不需要再记住任何事情了,任何事情对她来讲都失去了意义。段红还是像往常一样做好了饭菜,等着下班的儿子。她的烹饪水平是不太好,但是唐天宝已经吃习惯了,也就感觉不出好坏来了。

门铃响起,段红放下手中的遥控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去开门。

“阿姨,最近还好吧?”余梦活泼地问道,脸上浮出了两个酒窝。

“哦,余梦也来了,快进屋快进屋。”段红欢迎着。当她看到了余梦手中的蛋糕时,脑子里忽然一想是不是小宝过生日啊?她已经不记得唐天宝的生日了,其实她也根本就不知道唐天宝的生日,只是依稀记得上小学的唐天宝曾经问过自己,自己给他瞎编了一个日子,现在也早已经忘记了。

余梦拎着那个蛋糕走向了厨房,段红拉住了唐天宝说:“小宝……这是……”

“妈,你都过糊涂了吧?今天是你的生日。妈,生日快乐!人家余梦是专门来为你祝寿的。”唐天宝双手握住了段红的肩膀说。

“哎,你看看我还真把生日这事给忘记了。”段红尴尬地笑着。

唐天宝也跟着进了厨房,段红看着两个年轻人在里面忙活着,自己的心里忽然有一丝安稳感。一种念头情不自禁地在她的心里滋生开来。

余梦的贤惠和殷勤被段红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个人正是段红想要为自己的儿子唐天宝所找的人,把唐天宝交给余梦,段红的心里是放心的。

在余梦的带头下,两个晚辈给段红唱了一首生日之歌,唐天宝略显不好意思,在乡村长大的孩子都习惯于把自己与父母的爱隐藏或者用一种拐弯抹角的形式去表达,很少有这么赤裸裸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情的。往往这些乡村的孩子更加爱他们的父母,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爱着。

“阿姨,快点你许个愿吧。”余梦已经把饭桌中央的那个蛋糕上面的蜡烛点燃了,屋子里的灯关闭了,微弱的光从那几颗细细的蜡烛中发出来。

段红笑着说:“好吧,好吧。”她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余梦这个好姑娘能嫁给小宝,希望小宝能娶到余梦这样的好姑娘。

余梦见段红睁开了眼后,赶紧催促道:“阿姨,吹蜡烛吧!”

三口人围在一张并不太大的饭桌上,欢聚着。谁也没有在今天晚上提到唐大奎或者与唐大奎有关的任何事。欢笑声,谦让声,询问声,充斥在整间屋子里,在快乐的主题之下,大家似乎都忘记了那个曾经让段红一度寻死觅活的唐大奎了。

唐天宝高兴,因为他看到了段红高兴。他从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了那瓶珍藏了很久的红酒,本来是为自己将来的浪漫爱情准备的,只是爱情迟迟没有光顾,难得今天高兴,就拿出来喝了吧。他吩咐余梦从厨房里拿出了三个高脚杯,每个人来了点红酒。

段红虽然在老家的时候也喝酒,但是从来没有喝过红酒。这是第一次喝红酒,不过感觉还是蛮好喝的,于是敞开胸怀与余梦两个人喝了起来。她已经把余梦纳为准儿媳妇了。几杯酒下肚之后,段红的心里再也藏不住话了。

“小余啊,有对象了吗?”段红的脸上泛着红晕,双眼直直地盯着余梦。

余梦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地低下了头,刘海仿佛瀑布一般倾泻下来,遮挡住了大半边脸。

唐天宝看到了这个场景,忙圆场说:“妈,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喝多了。来,妈快吃块蛋糕吧。”说着,唐天宝就把已经切好了的蛋糕放到了段红桌前的小碟子上。

余梦微微地抬起了头,看着段红说:“还没对象啊,阿姨。”

唐天宝又瞪了余梦一眼,心里有些着急了,他感觉两个人好像早已经串通好了一样。

“哎,你感觉小宝怎么样啊?我感觉你们两个很合适啊!”红酒的劲上来了,段红也变得口无遮拦起来。

这时候的余梦完全不好意思起来了,她始终以大家闺秀、淑女的形象来要求自己,这时她更是表现出了淑女应有的矜持,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再一次低下了头,缄默不语,脸上的红晕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醒目。

“妈,妈,别说了啊,你回屋休息吧。你喝多了,妈,不要再喝了。”唐天宝已经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段红跟前,他双手搀扶着段红,想把她扶到卧室里去。

“我一点都没醉,我的脑子清醒的很。”段红从唐天宝手中夺过了那个已经没有酒的高脚杯。

酒场上确实有这么一种人,身体已经醉的歪歪斜斜的了,但是思维还非常清醒。此时的段红正是出于这种状态。

段红的脸上有些愠色,唐天宝只好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任凭段红叙述着她自己心中的想法:“你们两个人给我听着。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正是确定关系了。你们两个人年纪也不小了。我也能看出来,你们之间的感情也不一般,所以,今天我就跟你们两个做主了,就这么定了。小余啊,你也把我的意思跟你父母说一下,如果他们没有什么意见的话,你和小宝的事,我看就这么定了吧。啊……就这么定了……”酒后的段红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一句话。在她的思维里,儿女们的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征求余梦自己意见想法。

为了不让段红生气,余梦点头应了一声。

“对,这才是我的好儿媳妇嘛。”段红说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小宝啊,你爸爸走后,咱们家就从三口一下子变成了两口了。我是想啊,你能早点把小余娶进家门,这样咱们的家啊,不又恢复成了三口之家了吗。小宝啊,你可要努力啊,小余啊是个好姑娘啊,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段红说着说着忽然变得深情起来,整个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深沉了,三个人的眼睛里都浸满了泪珠……

万家灯火的小区里,夜风阵阵,柳枝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月上柳梢头,投在地上的影子影影绰绰仿佛鬼魅一般。

唐天宝把余梦送出了小区门口,说:“你自己回去行不?晚上小心点!”

“小宝,你能陪我走走吗?”余梦圆睁着杏眼,恳求着唐天宝。

“余梦,今天我妈高兴喝多了,她说的一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知道,这样对不公平,但是我希望你看在阿姨份上,谅解她说得那些话。”

唐天宝陪着余梦在小区门前的马路上走了一段,路灯时而把人的影子拉长,又时而把人的影子压短,走在两个路灯中间的地带时,地上的两个影子忽然变成了四个。小区门前的那个小广场上有一些刚刚吃过饭出来散步的夫妻,他们可能走累了,相依相偎地坐在石凳上休息着,妻子讲着家里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之事,丈夫认真地听着,频频地点着头,仿佛小鸡啄米一般。

“我们去那边坐会儿吧?”余梦指着广场上剩余的几个石凳说。

“还是算了吧。已经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我还要上楼看看母亲,她今天喝了不少,我担心她一会儿酒劲再上来。”唐天宝拒绝了余梦说。

“嗯,那好吧,你上去吧……”余梦的腔调有些沙哑了,她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她担心自己真的会伤心地哭起来。

就在唐天宝转身的那一瞬间,余梦眼中的泪珠从眼眶从汹涌出来,一滴一滴落在青石路上,月光下仿佛一串串珍珠,晶莹剔透。